我決定洗手上岸(1)
感謝上帝,救兵來了。古人云:撒豆成兵。不過,我的豆子不用撒,她自己就能蹦出來。不僅豆子來了,估計全深圳的小偷兄弟都來了,後面黑壓壓一片,形成包圍圈,把“大喪”的人馬圍得水泄不通。看那架勢,我被剁成肉醬的幾率急劇下降,“大喪”他們被踩成肉醬的機會逐漸加大。豆子閃電般衝進人群,手中的刀片一揮,“大喪”身上的緊身皮衣一分為二。刀片從口中吐出,“唰”地劃過,一尺就是一尺,一寸就是一寸。全深圳只有她有這般本領。“大喪”嚇得面無血色,嘴巴張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低頭一看,只見從胸前到小腹一道白痕,再深一點就開膛破肚。他哪裏見過這陣勢,不住點頭,“好,好。”他說。也不知哪個部位好。大喪不斷後退,豆子則像鍘刀下的劉胡蘭,威風凜凜擋在我面前。“大喪”等人幾乎眨眼功夫撤出戰場;一百多輛摩托車嗷嗷直叫,跑得比老鼠的弟弟都快。我以為包圍“大喪”的人是豆子帶來的救兵,此時才看清原來是瞧熱鬧的人,他們一見“大喪”撤退,沒熱鬧可看,好失望地嘆了口氣散去。“有沒有搞錯”我聽見一個人嘟囔。深圳就是這樣,它是個有名的“不夜城”,再晚都有人閑逛,都有人瞧熱鬧。失去了對手,我提起的一口氣頓時瀉了;冷汗像春天小雨一般往外冒,一會兒就成了水底動物。腳也站不穩了,腿一軟就想靠到豆子身上。卻不料豆子快我一步,扎到我懷裏嚎啕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蹭得我滿肩膀都是。她邊哭邊說:“我找你找得好苦。”委屈得狠狠打我兩拳。此時,我的鼻子也不知怎麼一酸,眼淚嘩啦落了下來。這是阿飄死去之後,我平生第一次流淚……據豆子講,自從我失蹤之後,她在深圳發瘋地找我;七爺也下了命令,通知所有的同行,什麼也別干,盯住大喪一夥,直到我露面為止。他知道我的性格,平時沒什麼正經,關鍵的時候特別認真,任何可怕的事都做得出來。所以,就在我失蹤的那段時間,深圳的“反扒大隊”輕鬆很多,都改行干別的了。在此我要感謝全深圳的同行們,你們放棄了大把掙錢的機會,甚至節假日也不休息,為我一個人的事忙乎。這種精神讓我感動。當天晚上,豆子就把我帶回蛇口別墅,深圳我惟一的家。一路上,她乖巧得像個小貓咪,扎在我懷裏,摟着我的腰,生怕再次失去眼前的幸福。第二天,七爺在他房間接見了我。聽說我平安歸來,他略顯激動,卻又要故作矜持,笑意在臉上一掠而過,便裝作沒事人一樣。但他的手,唯一的手告訴我,七爺的內心在顫抖。聽我談了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七爺感慨萬分,道:“難得你有這份痴心。”接着就將阿飄的身世說給我聽。卻原來阿飄並非何姐生養,而是另有隱情。何姐就是當年的燕兒,何守義的女兒,七爺的小師妹。自從父親跌下懸崖失蹤之後,她就成了沒人管教的流浪兒,與幾個小姑娘一起干起偷盜的營生,並逐漸在江湖上混出“五朵金花”的名聲。她們五姐妹一開始在火車站“掛帘子”、“洗皮子”(偷錢包和行李)。後來,專門盜竊珠寶店。何姐認為自己的不幸因珠寶而起,又找不到製造不幸的原凶,自然而然將一腔怨氣發泄到珠寶身上。有一回她們逛到廣州城,見人民南路有一家賓館相當氣派,騎樓式建築,十幾根巨大的麻石柱擎天拄地,檐下的雕花石飾栩栩如生,足有半人多高。五個人便生出羨慕之色。其中一個姐妹說:“要是能在這裏睡一覺死也開心。”嬉皮笑臉望着何姐。其他幾個姐妹會意,摟胳膊的摟胳膊,捶背的捶背,一起擁上她們的大姐大。何姐笑道:“鬼丫頭,住就住嘍,還用糖衣炮彈。”幾個人一陣歡呼。當時這家賓館的房價相當高,每天三十塊人民幣,相當於普通幹部的一個月工資。好在她們錢來得輕鬆,也不心疼,包了一個大房間。當時賓館裏都是鋼絲床,彈性十足;進了房間,幾個人又瘋鬧一番,撲到鋼絲床上蹦呵跳呵,興奮得不亦樂乎。一直鬧到吃飯,三妹蘇小紅提議道:“咱們去划船吧。”小么妹李文革是個“饒舌鬼”,搶白她:“三姐就愛資產階級小情調。”蘇小紅瞪了她一眼:“你不愛就別去。”李文革說:“不去就不去。”撅起小嘴。這時何姐打圓場:“什麼愛不愛的,難聽得要命。”旁邊兩個姐妹一笑:“就是,人家以為你們在想男人!”蘇小紅、李文革一聽,羞得臉通紅,也不鬥嘴了,追着她們打。五個人說說笑笑出了賓館,往西堤碼頭方向去。她們所住的賓館,是廣州市中區最繁華的地段,周圍高樓林立,再往前就是南方大廈商場,人流熙熙,煞是熱鬧;到了這兒,五妹李文革就不願走了,非要逛商場,好說歹說,給她買了支冰棍才了事。蘇小紅不滿,罵道:“饞貓!”李文革故意擋在她面前,咂咂嘴巴,一溜煙跑得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