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過桃樹
海棠姐抓着我的手，一下就緊了起來。
我雖然腦子裏都白了，但是我沒忘，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是要護着海棠姐的，愛他媽是什麼是什麼吧，我心一橫就擋在了海棠姐面前。
沒成想，那個穿五領三腰的人就這個時候，一下站了起來，拉住我肩膀，就把我們按在了他剛才坐的地方，而自己就擋在了我們前面把我們個遮住了，低聲說道，別出聲。
他自己則咳嗽了兩聲，接着拿出了一個煙袋鍋子在地上磕了磕。
煙袋鍋子裏冒出了一道子白氣，眼瞅着就把我們給籠起來了，可我卻沒聞到任何味道，只看到那個煙袋鍋子上，有很清楚的三道疤。
那幫人一聞這個煙味兒，剛才那個眉眼都吊起來的詭異笑臉，一下就失望的垂了下去，咕噥道，晦氣，鬧半天是煙味兒。
說著，他們又接着往前走了過去，但一步三回頭，那視線，總還像是在望着我們，別提多讓人瘮得慌了。
等他們過去了，我還驚魂未定，那個穿五領三腰的人又接著說道，人有人的道兒，其他東西有其他東西的道兒，你真走錯了，不過趕巧，今天天狗吃月亮，現在回頭還趕趟，等月亮露出來，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我一抬頭，就看見頭頂上失蹤了半天的月亮，還真隱隱約約要重新給亮起來了。
其實我聽說過，生有生路，死有死路，這地方這麼邪，難不成，還真是我走到了死人路上來了？
這個想法讓我腿肚子都顫了。
我又看向了那個穿五領三腰的，特別想從他臉上瞅出什麼端倪，可他的臉被埋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長相。
我平時也不信邪，可今天遇上的這一切，真讓我后心都被冷汗打濕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來頭，要這麼幫我？
海棠姐又拉了我一把，聲音低低的有點顫，說茂昌咱們快走吧，我害怕這個人。
而那個穿五領三腰的“人”則接著說道，見面是緣分，外帶，他認識李老二，看在李老二的面子上，可以告訴我怎麼回去。
他認識我爺爺？該不會……是我爺爺的什麼死鬼朋友吧？
我尋思了一下，現如今都到了這種地方了，是王八上案板，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再怎麼說也得拿個主意，這個人是什麼來頭弄不清楚，但他確實幫了我們了，於是我心一橫，就說道，行，那就謝謝你了。
那個穿五領三腰的一轉身，就衝著我勾了勾手，意思是讓我過去，我條件反射就衝著他靠近了一點，但同時心裏打了鼓，這裏只有海棠姐，幹啥還悄咪咪的。
可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見我離海棠姐遠了一點，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撒腿拉着我就往南邊跑了過去。
我一下沒反應過來，這個人力氣又特別大，拽了我一個踉蹌，差點給撲地上，不由自主就被他給拽出去了老遠，而身後海棠姐的聲音一下也被拉遠了不少，我還聽到海棠姐在原地喊我，說茂昌！你上哪兒！
我一下就給急了，反手就要把手給抽出來，可這個穿五領三腰的手跟老虎鉗一樣，我怎麼掙也掙不開，加上他腳步也沒停，我特么想剎車都剎不住。
冷不丁，我忽然想起了一個鬼故事，也是說一個人上了個坐滿死人的公交車，忽然一個女的警告他有危險，把他拉下車了，他剛要道謝，那個女的忽然就笑了，說這下，沒人跟我搶了。
這個人，難道也跟那個鬼故事裏的女人一樣？幫我，是特么為了獨吞？
我上下牙瞬間不由自主的就上下撞擊了起來。
這會兒海棠姐的聲音又從後面響了起來：“茂昌！茂昌！”
一回頭，海棠姐在一片黑暗之中，孤身一人，茫然無助，正衝著我追過來呢！
那些個踮着腳的人，聽到了這個聲音，齊刷刷的全回過了頭，直勾勾的看向了海棠姐。
我的心疼的跟被貓爪子撓了一下似得，心說這麼危險的地方，你抓了老子，讓海棠姐怎麼辦！
我去你媽的吧，一股子火衝上了我腦門，我就要跟這個穿五領三腰的拚命，可他轉過臉，像是張了嘴，奔着我面門就撲來了一股子涼氣，犯的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而那陳年棉花套子似得塌嗓子說，後生，要知道怎麼去，先得弄清你怎麼進的，我實話告訴你，這條路，活人其實是走不上來的，只有死人帶着，才能走上來。
一聽這個，我渾身都涼了，不由自主就說你啥意思？
可我其實知道他這話的意思。
他是說，海棠姐，是個死人，而且，是她故意帶我上這個死人路上來的。
我腦子裏不由自主就閃過了一句話，就是李國慶說過的，為什麼譚東他們死了，你沒死？保不齊她對你有什麼圖謀。
而那個人接着又說，要是你跟着她，她就不會把你帶回活路，你一輩子也走不出去了。
說實話，我真不願意相信這人說的話，甚至想罵他放屁，同時抽出手揍他，可我掙脫不開不說，我心裏也明白，從一開始海棠姐莫名其妙從瓜棚子消失，到後來從譚東棺材後面出來，她的舉動確實不太尋常，我沒有那十成十的把握認定這個人胡說八道。
他嗤嗤的笑了兩聲，說我也知道，你不願意相信，這樣吧，你要是不信，就看她敢不敢過這棵樹。
我抬頭一看，他正帶着我從一棵樹下跑過去，樹不高，枝子彎彎繞繞的，在一大片黑暗之中顯得張牙舞爪的，是個桃樹。
而剛才那幫排隊的人正好也經過那個桃樹，他們都像是碰到蛇蟲蟻獸似得，遠遠避着桃樹走。
桃樹辟邪，小孩兒都知道。
我回過頭，見海棠姐本來朝着我追，可是她到了桃樹下面，絕美的臉色露出了一絲忌憚，忽然就停下了腳步，而漆黑的瞳孔死死的盯着我，不像是害怕，而像是不甘心，那個神色，竟然……有點讓人後心發麻。
我腦瓜皮一下就給炸開了——只有死人，不敢在桃樹下過。
那人冷笑了一聲，問道，你還敢跟她在這走嗎？
海棠姐，真的要把我領到死人路上害我？
我還沒想明白，拉着我的那個人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說壞了。
啥玩意兒壞了？我這個疑問剛浮上了心頭，眼前一下就亮了——月亮出來了。
剛才這人就說過，今天天狗吃月亮，現在回頭還趕趟，等月亮露出來，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與此同時，我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像是好多人在瞅我似得，轉過臉來，我差點沒給嚇尿了，只見那些排隊的踮腳尖兒的人，全齊刷刷的把臉轉到了我身上，嘴角又給勾起來了，喃喃的說著，真有人，真有人。
我后心一下就給涼透了，而那幫踮着腳尖兒的人，也不排隊了，猛地對着我就跑了過來，跟舊社會的要飯的，看見大戶人家施捨善粥一樣！
這個陣仗，傻子都知道不會有啥好果子吃！
那個人罵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鬆開了我的手就擋在了我前面，又低聲說道，你可注意，千萬不能讓這些東西碰到你！
說著，那個人給我擋了一些踮腳尖兒的人，可還有更多的踮腳尖兒的人，跟聞見肉味兒的蒼蠅一樣，衝著我就圍上來了。
一股子恐懼跟水似得把我給淹沒了，難不成，我真的要交代在這了？但我腦子就算在這個時候，也轉的很快，他們不是怕桃樹嗎？我回身就往那個桃樹跑。
那個人一瞅我，頓時一愣，自言自語說李家的人都雞賊。
果然，我到了桃樹底下，那些人就沒法靠近我了，但是那些人還是虎視眈眈的，都衝著我吊著嘴角笑。
慢慢的，四面八方又來了不少這種踮腳尖兒的人，密密麻麻的匝在了我面前，我后心頓時就被冷汗給泡透了，他們是碰不到我，可我同樣也走不出去啊！
可正在這個時候，一隻手不知道從哪兒伸了出來，冷不丁抓住了我的后脖領子，拽着我，就往南邊跑。
我一開始還以為那個人突圍了，沒成想一抬頭，那人還在我前面跟那些踮腳尖兒的糾纏呢，我心頭一震，就想回頭看看是誰拉我，可一隻手扳過了我的頭不讓我回過去，一個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說茂昌你別回頭，是我。
花娘？
花娘拉着我一路往南，一開始身後密密麻麻都是腳步聲，顯然是來攆我們了，花娘一伸手，就往身後撒了點什麼東西，聽着有點像是稻穀之類的顆粒，不長時間，那些腳步聲就稀了起來，再過一會兒，我身後就安靜了。
直到一聲雞叫，天色泛白，花娘才停下了腳步，呼哧呼哧就喘起了粗氣，說我當差這麼長時間，就他奶奶這次跑的最快。
我一抬頭，正看見了我們村頭的那個大槐樹，這是到家了。
於是我趕緊回頭往後看，影影綽綽，又遠遠的看見了譚東的棺材。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麼想，怎麼覺得昨天的事情，是做了一場噩夢，渾身止不住的顫，腦子幾乎被疑問給撐炸了，但還是看向了花娘，說海棠姐她……
花娘看着我的表情，一下變得特別古怪，她說，茂昌，那個女人，根本不是你海棠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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