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李千樹番外2
北方不比南方夜生活豐富,每一戶都是早早回家,又是中秋節,街上早就沒人了,就月亮跟個銀盤似得掛在天上,就算對着空無一人的街道,月光灑的也毫不吝嗇。
天清氣爽,路邊的梧桐撲簌簌的掉葉子,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冷。
“千樹沒帶外套。”小梁抱怨似得說道:“早上穿着半袖走的,不知道冷不冷。”
雷婷婷答道:“他火力壯着呢,男的沒有女的怕冷,你別擔心。”
小梁想了半天,還是猶猶豫豫的說道:“說是個神靈,畢竟沒死,也還是會病,早知道給他帶件衣服了。”
雷婷婷笑:“一個大城隍廟裏,就你對他最好,也不知道他哪兒來那麼大福氣,能讓你這麼疼。”
小梁的臉燒灼了起來,所幸天色晚了,人都看不清,這才說道:“你對他不也是挺好的嗎?”
兩個人都想起了跟李千樹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小梁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好像是在修五路神廟的那次。
李千樹要替五路神佔地方,讓小梁先看着,結果村民們都來鬧亂子,奔着小梁就發火。
小梁哪兒見過那個陣勢,嚇得要哭,她想起來小時候——她是個私生女,讓同學們知道了身世之後,都聚集起來笑話她是個野雞的女兒,都跟她叫小雞。
當時沒有一個人幫她,一個也沒有。
可李千樹突然就出現在了她面前,把她擋在了身後,大聲跟那些人說道:“有什麼事情衝著我來,別嚇着她。”
那時候跟現在一樣,是個落霞的黃昏,夕陽的金光鍍在了李千樹稜角分明的側臉上,她從來沒見過那麼好看的側臉。
就跟網上一個段子一樣:“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雖然這件事情,本來就是給李千樹幫忙的,李千樹護着她簡直應當應分,可她感受到了被人保護的感覺,覺得這個感覺真好。
小梁是雙魚座,想像力特別豐富,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人可以嫁。
確實,以後跟李千樹的相處,都讓小梁覺得很舒服,上菜市場買菜,他會擋在你前面,怕你被人擠,過馬路的時候,他會站在車來的一邊,這些事情都是小事兒,卻是他發自本心的,跟條件反射一樣,他從來不裝腔作勢,他特別真。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挺幸福的。
後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都是小梁始料不及的,小梁也想過,還是離開他吧!可到底離不開了。
對小梁來說,只要每天都能看見他,能照顧他,就足夠了。
他愛逞強,愛管閑事,嘴硬卻心軟,經常受傷,身邊沒個醫生可不行——小梁第一次慶幸自己是做這份兒工作的。
雷婷婷則是想起了跟李千樹的初見。
初見的時候——是覺的李千樹是個流氓。
在鬼市上,他一下就摔自己身上,把自己撲倒了。
當時雷婷婷又怒又氣,本來就為了家裏的事情着急,還被人佔便宜——很快雷婷婷就反應過來了,以自己這個武先生出身的身手,一般人其實占不了自己的便宜。
這個李千樹,不簡單呢。
除了跟他,雷婷婷沒跟別人那麼親密的接觸過。
李千樹道歉逃走,她卻恍然燒紅了臉,這個人,人如其名,身上有樹葉子一樣的清爽味道,很好聞。
很快,又在蔭屍那裏見了面——他為了自己喜歡的一塊玉牌,冒着生命危險,折回屍洞去拿給她。
雷婷婷盯着玉牌愣住了,自己的喜歡,比他的命還重要?他是傻,還是……
她的想法,在那一瞬跟小梁是一樣的——這個人,可以嫁。
是啊,他是很好,可惜的也是可惜在,他那麼好,遇上的人都喜歡他。
這誰也沒辦法。
小梁和雷婷婷同時想到了這裏,一起嘆了口氣。
不過,能跟現在一樣,也還算是滿意。蕪菁和陸茴,都不是壞人,大家都抱着一樣的心思,只要能天天看見他,也就夠了。
鴨子橋邊的李千樹再次打了個噴嚏。
唐本初有點擔心的說道:“師父,你別是着涼了吧?”
李千樹拉過了陸恆川的衣服擦鼻涕:“沒事兒——天乾物燥,鼻子不太舒服。”
陸恆川毫不手軟的搶過衣服,一腳踹李千樹衣服上一個大腳印子:“這是Fendi的新款!”
墳地?李千樹沒聽懂,墳地里不都是裝裹衣裳嗎?
“你們倆幾歲了,還鬧!”胖先生看不下去了:“眼瞅着當爹的人了,還不穩重點,帶壞了孩子。”
“當爹?”李千樹支棱起了耳朵:“我啊?”
胖先生沒好氣的瞪了李千樹一眼:“還能是誰。”
李千樹納悶:“可是我們李家的那個墳山……”
李千樹看過自己家的墳山。他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吃陰陽飯的,天機算盡,到了這一代有了報應,像是沒後代了。就李國慶那,雖然有后,可都是閨女,生了孩子也是隨外姓。
自己這裏……自己又是掌管本地生死的城隍,沒見過關於自己的冊頁啊!
“你就是傻。”濟爺一根指頭戳在了李千樹的腦門上:“你還不知道?每一年的賽神會,優勝者都能跟陰間主人要一個願望,你要個兒子,很難嗎?就算要兒子很難,要個女兒還是不難的,你身邊那麼好幾個姑娘,誰跟你生不是生?”
李千樹一聽這個,連連擺手:“不是,濟爺,你可能有點誤會……”
“咳咳。”這會兒杜海棠輕咳了一聲,指着水面,說道:“要出來了。”
李千樹趕緊對着那水面看了下去。
今天是個響晴天,月亮分外圓滿,投射在了水面上,交相輝映,美如仙境。
可惜了……李千樹心裏有點遺憾,這麼好的景色,沒法跟蕪菁她們一起看,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回去晚了,會不會被她們罵。
早先就說好了一起過節——算了,李千樹梗着脖子勸自己,使命責任,比她們重要。可再一尋思,大丈夫言而無信,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又是熊瞎子鑽籬笆——兩頭堵。
這會兒,陸恆川戳了他一下,示意他專心點,還給他使眼色,讓他去看河面。
李千樹順着陸恆川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不長時間,那水面上就蕩漾起了一道子淺淺的波紋。
波紋中心,伸出來了一隻手。
那隻手看起來非常粗糙,是個老人的手。
那隻老人手攀在了橋的欄杆上,像是想爬出來,可陰氣阻隔,爬不上來。
李千樹看到了,這個胳膊上,矇著豆綠色的袖子。
李千樹伸手就把自己的手給伸下去了,想當然的就打算把那個老人手給拉起來,可這一下,就被濟爺用煙袋鍋子狠敲了一下。
李千樹吃痛縮了手,很怨念的看向了濟爺,用口型問道:“打我幹啥?”
濟爺一瞪眼,也用口型回答:“你記吃不記打!上次那個菜市場死人是誰驚動走了的?”
李千樹還想起來了——對了,他現在是個大城隍,不是什麼先生了,他的手對死人來說,意味着生殺予奪,死人按理說根本沒資格碰,要是碰上了,那這個死人勢必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可能跟讓烙鐵烙一下似得。
他趕緊把手縮回來了——當大城隍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老忘?活人做城隍,確實不方便。
倒是陸恆川往前趕了一步,把手給垂了下來——這是要釣魚執法。
陸恆川還給李千樹翻了個白眼,意思是說“你行嗎”?
這把李千樹氣的,差點沒當場炸了肺。
果然,那隻手一下就攥住了陸恆川的手。
接着,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等了你老久了……”
陸恆川手一用力,就要把那個手給帶上來。
可李千樹一看,頓時脫口而出:“壞了……”
李千樹看見,那隻手上青筋畢露,是要用勁兒的樣子!
果然,那個東西力氣很大,不僅沒出來,反倒是一下把陸恆川拽住,就給拖下去了。
胖先生他們都吃了一驚,唯獨李千樹反應的快,想也沒想,“咣”的一聲,一頭撞進了水裏,就跟下去了。
他惦記着,陸恆川不會游泳。
水面上的月亮被撞碎了。
這個季節入水,渾身上下立刻就會冷透,李千樹泅下去一看,發現陸恆川跟帶了秤砣似得,一股腦就往下沉。
被那個手給拉的。
李千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當著城隍爺搶人,是得有多不把他這個一方父母神放在眼裏?
他腳底下用了勁兒,從水波之中踢蹬過去,一把攥住了陸恆川的腳。
那個抓陸恆川的還要跟李千樹這個勁頭搶,無奈何根本搶不過,李千樹來了脾氣,一下就把陸恆川拽過來,直接甩了上去。
陸恆川被他拋出水面,跌在了外面,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一幫人圍了上來,王德光給他順背,唐本初給他拍胸:“我師父呢?”
陸恆川回頭瞅着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去拉人了。”
濟爺連忙回頭去看水面:“沒事沒事,千樹從小就敢上陰河摸魚,這點深度,我看還困不住他。大家耐着性子等等,估摸一會兒就上來了。”
胖先生也跟着凝神看着水面,喃喃的說道:“底下是個什麼東西,怎麼這麼厲害?”
“不一定是那個東西厲害。”王德光說道:“是小陰方厲害。”
小陰方跟水下的漩渦沼澤一樣,陷下去,就不好出來。
杜海棠的表情悚然一動:“小陰方……那找個人,下去給他搭把手啊!”
無奈何,這一幫人,都不怎麼會游泳——一個半個有點水性,也就是在游泳池套着游泳圈的水平。
“哎,你們都在這裏呢?”雷婷婷和小梁這會兒正走到了鴨子橋上,見一幫人圍着濕漉漉的陸恆川,有點納悶:“這麼冷的天還下水?”
唐本初站起來,有點為難的看着她們:“你們怎麼來了……”
雷婷婷脾氣急,立刻問道:“我們怎麼不能來……千樹呢?”
小梁也發現了,人都在,只差千樹,而眼看着雷婷婷這麼一問,一幫人的視線都投入到了河面上,小梁的心咚的一下就沉了。
李千樹的營生,經常是要命的,所以李千樹以前還說過,跟他在一起,可當心要成寡婦。
小梁立刻蹲在了橋的欄杆邊上,抓住了唐本初:“下去多久了?”
“也沒多長時間……”唐本初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錶:“也就是……十分八分的吧?”
一個人淹死,十幾分鐘足夠了。
小梁越來越着急了,回頭就去看唐本初他們:“這樣不行,快想想法子——萬一,萬一……”
李千樹有個生死劫,說不好什麼時候就要倒霉的,萬一就是這次,怎麼辦?
他要是死了……他要是死了……
小梁想也沒想,直接扎進了水裏。
眾人都忙着料理陸恆川,也沒留心小梁,誰都沒想到小梁也下去了,頓時都給傻了眼:“小梁……小梁怎麼這麼激動?不行不行,快打電話找人!”
可沒想到,小梁才剛下了水,一下又出來了,跟陸恆川一樣,濕淋淋的上了岸。
緊接着,水面下又浮出了一個腦袋——是李千樹的。
李千樹另一隻手,提着一條胳膊,他一抹臉上的水,盯着他們就問道:“小梁怎麼下去了?”
“還說呢,當然是為了你下去的。”雷婷婷立刻蹲下去看小梁,小梁頭一歪,沒意識了。
唐本初一手拽住了李千樹,把他給拉了上來:“師父,你還問呢,你怎麼下去這麼久沒上來?這裏沒有會游水的,就小梁姐學過蝶泳,她肯定是想下去看看你……”
“看我?”李千樹拽着一個人影上了岸:“這不是胡鬧嗎?我有什麼好看的?本來剛上岸,她往下一紮,好險沒把我給……”
“咳咳……”雷婷婷掐了小梁人中,小梁本來也沒什麼事兒,可能就是瘦了點驚嚇,這會兒一張嘴吐出了一口水,就醒過來了,她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抓住了雷婷婷的手,緊張的問道:“千樹呢?千樹怎麼樣了?”
雷婷婷轉頭看向了李千樹,小梁順着雷婷婷的視線,發現李千樹沒事兒,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可嚇死我了……”
說著又掙扎過來,在李千樹身上,上下摸了摸,這才徹底放心。
李千樹一句話沒說出來,就改了口風:“沒事……多虧你幫了我一把。”
小梁一下高興了起來,眼睛就亮了:“真的?”
李千樹用力點了點頭,卻往橋墩子下面看了一眼。
其實李千樹看的很清楚,是一個一身白衣的身影把他們給拉出來的——是蕪菁。
不過蕪菁顯然是要把功勞讓給小梁,自己已經不見了——肯定是回城隍廟了。
蕪菁哪兒都好,就是特別低調——幹了好事兒,從來不留名。
濟爺連連搖頭:“你說說,這傻小子,哪兒來這麼大的福氣,可比我強多咯……”
胖先生笑了起來,杜海棠也給笑了:“你是做這一行的,專門看人,還不知道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的道理?”
濟爺也笑了:“是啊,我這個老貨,扔了也沒人撿!”
胖先生深以為然,點頭:“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杜海棠倒是笑了:“那可未必。”
濟爺一聽,來了興趣:“怎麼,我老濟這把歲數,還能動紅鸞星?”
杜海棠神神秘秘的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現如今可有人正等着你……”
杜海棠這話還沒說完,李千樹結結實實的又是一個噴嚏:“不好不好,我不是感冒,就是鼻炎。”
小梁連忙說道:“那趕緊回城隍廟暖和暖和,萬一真的是頑固鼻炎,那就麻煩了,每年換季,都得發作。”
李千樹卻搖搖頭,看向了自己身後:“還有正事兒沒幹呢!”
眾人這才看見,李千樹拉上來了一個老太太。
當然,他的手沒直接碰上老太太的手,而是用一條草繩,把兩個人的手腕給連起來了。
這個老太太,上穿穿着豆綠褂子,下着紫花褲子,跟尋人啟事上的一模一樣。
唐本初一瞪眼:“哎呀,這不是……”
老太太迷迷瞪瞪的望着這些人,又吐出了一句:“我等你老久了……”
李千樹嘆了口氣,說道:“老太太腿腳不好,人又呆,走不了,要不是我下去拉她,估計還得在這裏躺幾年——跟我來。”
說著,李千樹牽着那個迷迷瞪瞪,一瘸一瘸的老太太就走。
唐本初趕緊攆了上來:“去哪兒?”
李千樹沒回頭:’送老太太回家。’
白天的時候,李千樹就跟賣核桃的打聽好了,那個馬老爺子就住在鴨子橋附近一個小院子裏,門口有三棵柳樹的就是。
王德光遠遠一瞅那個宅子,就皺眉頭:“這宅子朝南,叫死人方,住在這裏可不怎麼好——外面還三棵樹,更不好。”
三棵樹一字排開,是個“橫”,門口有“橫”,主時運不濟出橫事兒——家裏會有橫死的人。
這不是……就是老太太嘛。
那個小院子裏被柳樹枝條影影綽綽的擋着,後面漏出了一絲黃光,現如今,院子裏有人。
推門進去,果然,鋪院子的青石板被掃的乾乾淨淨的,馬老爺子一個人坐在了院子中間,面前是個小桌子。
桌子上擺滿了瓜果,還有他親手做的月餅。
馬老爺子一手拿着一個月餅,正對着月亮喊:“月兒,月兒,月兒圓了,八月十五過年了……”
這是個風俗,在我們本地,叫“圓月”,意思就是請月亮吃瓜果月餅,求月亮保佑,這一年家裏團圓。
一般是小孩兒和婦女才會圓月,老大爺圓,是頭一次看見。
他家裏沒別人了,他就希望家宅團圓。
李千樹身後的老太太,一下就愣住了。
李千樹回頭看了老太太,大聲對着馬老爺子就大吼了起來:“老爺子,你看,我把誰給您送回來了?”
馬老爺子因為耳背,並不知道進來人了,轉過臉一瞅見我們,這才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再一仔細看,看見了李千樹背後的老太太,馬老爺子手裏的月餅,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他難以置信的盯着老太太:“你……你……”
李千樹大聲喊道:“張大娘回來啦!”
說著,把他和張大娘手上的繩子給解開了。
馬老爺子一下就過去抓張大娘:“你去哪兒哩?你個老婆子,告訴你多少回了,要是走丟了,就站在原地別動彈——我一定會找着你的!”
張大娘卻跟個小孩兒似得,不高興的仰起臉,說道:“我走丟了之後,一直就在原地等着你哩!等了老久,你老不來!”
那句“等了老久”,是這麼來的。
原來那天,老兩口吃了剩下的炸糕,不怎麼消化,還跟平時一樣,順着鴨子橋,出去“散食”,老兩口子跟年輕人不一樣,不興大庭廣眾之下手拉手,都是馬老爺子在前頭領路,張大娘跟在後頭。
可那天正是個八月十五,走着走着,老太太見到了水面的月亮,停在鴨子橋上,就指着月亮喊張大爺看:“天上一個,水裏一個,有倆月亮哩!”
可馬老爺子耳背,根本就聽不見,這張大娘着急,就想把月亮撈出來,給馬老爺子看看,腳底下就滑了——也是因為,鴨子橋底下是小陰方,常有水鬼出不去找輪替,張大娘就成了替死鬼,沉下去了。
馬老爺子走出了鴨子橋,才發現身後的張大娘不見了,馬老爺子急壞了,又是託人,又是自己找,整整找了這麼一年。
他惦記着,張大娘的腿腳,根本就沒法走遠——天天晚上,還得馬老爺子給她揉腳呢!
張大娘關節也不好,陰天下雨要熱敷,沒自己不成!
張大娘呢?來一個人,就疑心是自己家老頭兒回來找自己了,結果失望了很多次——她抓到的,都不對。
一個在找,一個在等,就這麼過了一年。
“這下可好哩……”馬老爺子高興的像是個孩子:“她一回來,家裏的剩飯,也有人吃了……”
這一句話,倒是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李千樹咳嗽了一聲,說道:“那……你們團聚,我們就不打擾了。”
說著,領着一幫人,就告辭出來了。
這是個好事兒,唯獨陸恆川嘆了口氣。
因為陸恆川看見了,馬老爺子額頭上滾過來了一糰子死氣——按理說,活不到天亮了。
可他沒提,因為他指的,這未必不是好事兒——這老兩口子,已經團聚了,只要是團聚了,那在哪兒廝守,哪兒就是家,都一樣。
李千樹沒想這麼多,在會城隍廟的路上,他又打了好幾個噴嚏。
等回到了城隍廟,姜師傅第一個迎了出來,可見到了杜海棠胖先生一幫人,翻了個白眼:“你們一幫老東西聚在一起,是拿着中秋節當重陽節過了是不是?”
胖先生假裝沒聽見,很興奮的就往裏面走:“有雷雞是不是?我聞出來了,肯定是雷雞!”
李千樹進了屋要換一副,兩個暗器對着他的臉就砸過來了。
他大吃一驚,心說誰這麼大膽子,竟然敢在城隍廟行刺?
他身體比腦子反應快,伸手一接卻愣了——是一雙筷子。
緊接着,他耳朵就是一陣劇痛,陸茴的聲音猛地響了起來:“你還知道回來?”
李千樹連聲求饒:“耳朵掉了!”
“掉了正好,熏豬耳朵!”
陸茴還要罵,忽然手不由自主就鬆開了——像是被個看不見的手給拉住了。
她一愣,就反應過來了,對着供桌發脾氣:“姑姑,你也向著他!他都答應了早點回家過節……”
蕪菁的聲音笑眯眯的響了起來:“現在也不算晚——月亮正圓呢!”
月亮的清輝透過了大城隍廟寬大的窗稜子,正打在了供桌上,讓一切顯得如夢似幻的。
李千樹趁機就過去了,把月餅拿出來,對蕪菁笑:“你吃。”
蕪菁接下來,看向了雷婷婷和小梁。
雷婷婷和小梁都假裝沒聽見,只拉桌子搬凳子,招呼“夕陽紅老人會”吃飯。
姜師傅早看出來了,咳嗽了好幾聲。
李千樹尋思姜師傅鼓搗雷雞鼓搗的,有可能嗓子裏卡了雞毛。
他也沒多想,拉住了雷婷婷:“豆沙的。”
又給了小梁:“知道你愛吃甜,棗泥的,補血養顏。”
雷婷婷和小梁互看一眼,又都笑了。
陸恆川站在她們倆身後,見她們倆不約而同把月餅藏了起來——似乎都捨不得吃。
陸茴見狀,也直眨巴眼,可李千樹並沒有把月餅給她的意思,她把碗往桌子上一蹲,說不吃了,接着,把供桌下一大盒月餅掏出來,扔在了外頭。
盒子打開,裏面全是五仁月餅,上面還有拙劣的字跡:“給土狍子。”
小梁和雷婷婷推着李千樹,就讓他快去哄哄陸茴,他沒法子,心裏嘀咕了半天,我招誰惹誰了?
他把那一盒子月餅分給了大夥,轉身進去了。
陸茴正在鬧脾氣,見他來了,還把月餅盒子拿回來,不由氣的眼前發白:“怎麼,你還嫌棄上了?你知不知道恆順湘得花多少錢……”
“不是。”李千樹打開了蓋子:“月餅我留下了,這個是給你的。”
陸茴一看,才發現月餅盒子裏,裝滿了桂花糕,都是恆順湘的。
李千樹這才說道:“知道你不吃沒牌子的,我就買了這個。”
其實是月餅比桂花糕貴好些,李千樹沒捨得買——反正就是應個景,也沒見陸茴吃過。
陸茴忽然一下抱緊了李千樹。
她身上暖暖的。
“啊,對了!”陸茴跟想起來了什麼似得:“我也不佔着你,我跟你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麼生氣——我不是為自己!今天小梁和雷婷婷做了一天的月餅,蕪菁也幫忙了,就巴巴等着你回來,可你呢?算了,不說了,別讓她們白忙,你吃月餅去!”
陸茴拉着李千樹就出去了:“這個是我做的,這是雷婷婷的,那是小梁的……你都嘗嘗,看看誰做的最好吃!”
雷婷婷小梁和蕪菁的眼神也亮了——她們都想知道,李千樹最愛吃的,是誰做的。
李千樹看着那一堆月餅發了愁——看來自己這個硫酸鐵胃,這次可要栽在這些月餅上了。
在眾人的歡笑聲之中,月亮向西滑了過去,遠遠的有人背了一句詩:“天涼好個秋……”
螢火蟲飛過鴨子橋下的永定河,越來越少了——秋天馬上就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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