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之劫》第十五章(3)
請聽老闆最後的遺言:“我對我的犯罪行為完全承認,並表示萬分悔恨。因為不管有多少客觀理由和環境的因素,最終還是因為我主觀思想上的墮落。在人生旅途中踐踏了法律,給黨和人民造成了重大損失。此時此刻我多麼渴望新生,然而如果殺了我,政治意義、法律效果更好更大;能夠使官場上依然麻木的**分子起到更大的教育和警示挽救作用;能夠對原本無數幸福祥和的家庭免遭像我家庭一樣的不幸,我情願並誠懇地請求法庭,判我死刑,我願用我那並不純潔的一滴血,謝罪國人。”老闆微笑着坦然作了最後的陳述,她抬起頭來,平靜地等待法官的判決。法官、檢察官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輕蔑的微笑,旁聽席上一陣竊竊私語聲。他關掉了電視,病房內一片漆黑和寧靜。月光灑在病床上,他臉如死灰,腦海中再一次迭現出老闆那蒼白的臉色。窗外起風了,一陣難聞的惡臭隨着秋風送進病房,他茫然而沒有感覺,腦海中轉動的只是肥肥下午的那席談話。他感覺肥肥的談話絕不是簡單的探視性閑聊,而是某種帶有打招呼性質的預先告知,他們是於凡所代表的組織。想到這些,這惡臭的到來使他在這個平靜而美好的秋夜頻添了幾分令人不快的污濁感,他的靈魂在顫抖。他想,自己還能在官場混下去嗎?他已一文不名,名聲掃地,失去了在官場角逐的資本。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罷。但是,歸去他又能幹什麼呢?他和妻子的關係如何了斷?……他就這樣伴着難忍的惡臭,腦海中翻江倒海般地涌動着無盡的潮水。他輾轉反側,耿耿難眠。他吃了三片安定才在凌晨兩點昏昏沉沉地睡去。下了一夜的小雨,在天亮時分漸漸停了下來,整個靠山村籠罩在朦朧的晨霧中。他是在雨打芭蕉,風吹梧桐的秋聲中沉沉入睡的。回到了故鄉的懷抱,他彷彿疲憊的遊子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有了某種沉穩的安全感。昨天上午,他出院了。是肥肥安排大陸來接他。奧迪車一路順風,冒着絲絲涼爽的秋雨,出省城上高速,下了高速就到了E市的服飾公司。藍子君熱情地接待了他。他也見到了姐姐殷國泉。子君看上去精神很好,見面就捅了他一拳:“你這傢伙,終於回家了。”他黯然地說:“我是貶謫還鄉呢。”“別說喪氣話,好好休息休息,權當人生旅程的一段小憩,休息好了再干,你還不到四十歲,路長着呢,不要喪氣。只是記住一條,人的生活是有原則的,不要跟風跑,否則就是投機,人就成了沒有脊樑的軟骨動物,人活就要活得像個人樣。這一點泉泉比你好!”聽了子君這段話,他望了站在他們身旁始終微笑着的殷國泉。藍子君說:“我們分公司將作為服飾局和總公司的改革試點,馬上要試行股份制。吸納民營資本,進行資產重組,正在商談放到地方的白龍牌服飾廠將參與聯營的問題,使E市子公司成為服飾製作銷售一條龍的股份公司。現在關鍵是白龍廠和我們公司首先獨自完成企業改制,再談優化組合,屆時也可以請老兄出任經營管理者,那時真正是董事長領導下的經理責任制。於凡他們也只是以投資者的身份入股,一切由市場調節,行政隸屬關係將為資本紐帶所取代。”“那麼你的夢想就實現了。”他只是冷冷地漫不經心地應對了一句。他現在無心聽藍子君高談闊論。他認為藍子君那些應時套話大話,都是對他過去的某種嘲弄和奚落,他心中有點發酸。他想的只是效古今賢士之風,歸隱林泉,從此不問世事。他長嘆了一聲,隨後默念了一句王維頌揚陶淵明的詩句:“我是‘無才不敢累明時,思向東溪守故籬。不厭尚平婚嫁早,卻嫌陶令去官遲’了。”藍子君不以為然地笑道:“老兄要效五柳先生立志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想你絕不是這等人。一時失意,心灰意冷罷了,你老兄是不甘寂寞的,那只是文人們的一時故作高雅而已,你這人是‘一生極欲主,百代期榮親’的主,哈哈,我們去吃飯。”旁邊立着的泉泉只是聽着這兩人文縐縐地對話,一時插不上話。她招呼着駕駛員大陸道:“吃完飯,你就可以回去了,我和子君送蟈蟈回家。”大陸擔憂地說:“我看殷總情緒不好,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殷國泉笑道:“你放心吧,我這兄弟,我還不了解,他只是一時失意罷了,讓他休息幾天調整調整情緒。他呀,一生太順,讓他遇遇挫折,對今後的發展有好處的。”就這麼說著笑着子君帶他走進了裝飾一新的餐廳包間。他們圍坐在餐桌旁,藍子君想為他斟酒,他斷然拒絕。他說,我只喝礦泉水。藍子君不介意地說,行,今天中午,我們都不喝酒,請你嘗嘗我們自己開發的靈山牌礦泉水。子君揮揮手,身着綢緞旗袍的服務員用托盤托來了靈山牌礦泉水,給每位客人面前的玻璃杯中斟滿了水。他接過杯中的礦泉水嘗了一口,覺得清涼甘洌,泛着一絲甜味。在餐桌上泉泉告訴他,靠山村如今已改名芙蓉村,並被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是省里開發的旅遊點,全國著名的文化古村落之一。藍楓已成為芙蓉文化旅遊公司董事長,具體負責開發芙蓉村的各個旅遊項目。小村落已今非昔比了。媽媽以她的麥稈、蘆稈、竹篾編織工藝加入了公司。他們都忙得很,你回去正好幫幫他們的忙。藍總發現的宋代古井經勘察其地下水源直通靈山湖底地下水,是本省最優質的礦泉水,我們自主開發的靈山牌礦泉水已註冊了商標專利,馬上就要上市。聽到這些消息,他心情仍然振奮不起來,他有點心煩地說:“這次回鄉,我只想好好休息休息,我太累了,我已是一把崩斷了弦的琴,再也彈不出悠揚悅耳的旋律來了。我江郎才盡了,再喝這勞什子靈山水也不靈驗了!”他沮喪地長嘆一聲,茫然地望着一桌豐盛的菜肴,胡亂地吃完了這頓中午飯。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