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畫眉低聲道：「世子說，既然夫人未醒，便先去寒山雅居給大長公主請安，稍後再過來給您請安……」

「孽子！」鎮國公夫人氣得將炕几上的茶盞拂落到地上。她寒着臉，氣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半晌方道：「行了，給我更衣。」

畫眉忙扶了她的手，將她扶下炕，很快隋嬤嬤帶着一群捧着洗漱器具的丫鬟進來。

隋嬤嬤看着坐在梳妝枱前微微閉着眼睛讓丫鬟梳頭的鎮國公夫人，忍不住嘆了一聲，說道：「夫人您又是何必。」為了和兒子、兒媳婦較勁，連丈夫都攆到書房去睡，夫妻情分、母子情分再深，也要沒了。

鎮國公夫人睜開眼睛，煩躁地道：「若我不如此，我還不知道他們都沒將我放在眼裏！」一雙被描繪得精緻的眼眸含怒帶煞，「那吃裏扒外的東西，當初若不是我，他還能生下來嗎？可恨他卻一心向著——」

「夫人！」隋嬤嬤低叫了聲，省得她又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讓寒山雅居的那位更加不喜。

鎮國公夫人稍稍抑住了氣，問道：「老爺可醒了？」

隋嬤嬤笑道：「聽說是醒了，奴婢已經讓畫屏過去伺候了。」

鎮國公夫人淡淡地應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另一邊，曲瀲被紀凜拉出了上院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沐浴在晨光中的上院，隱約可見那枝頭上開得艷紅的木槿花，明艷耀目，一如這上院中的女主人。

將目光收回來後，她又看向身旁的少年，見他神色淡斂，眉眼雖然柔和，眼睛裏卻透着一股冷，這是她很少能在他身上見到的模樣，無論哪個人格，都很少有這樣疏離又冷漠的樣子。

看來這對母子的關係比她想像中的要惡劣。

想了想，曲瀲回拉了下他的手，在他低頭時，朝他露出一個元氣滿滿的笑容。

他怔了下，也跟着微笑起來。

「暄和哥哥，我們就這樣去祖母那兒好嗎？其實可以再等一等的，時間還早呢。」曲瀲說道，今兒他們特地起早了。

紀凜笑了下，「沒事，母親既然還未起，咱們也不好打擾她。」他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以後這種情況多得是，到時候你便不用多等，直接去寒山雅居就行了。」

曲瀲囧了，他這是教她如何對付婆婆嗎？這分明就是拿淑宜大長公主來壓自己婆婆。雖說這是她原本就有的想法，可被他這麽直接地說出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笑嘻嘻地道：「你放心，我相信以後我能和婆婆相處愉快的。」自己既然嫁過來了，該有的孝順還是會有的，不會落他的臉。

紀凜心知她明白自己的話，卻做出這一副討喜的模樣來，分明是想要開解他。他心中暖暖的，忍不住想要攬她入懷，感受她的柔軟，卻因為在外面，不能太過輕狂做出讓她在下人面前喪失威信的事情，只能緊緊地拉着她的手。

兩人很快到了寒山雅居，門還未開，不過守門的婆子見到是他們後，放了他們進來。

已有早起的下人在院子裏掃灑，廊廡下也有踮着腳的僕婦們悄聲走過，動作輕盈，沒有一絲聲響。

明珠掀帘子走出來，給兩人請安後笑道：「大長公主剛起，還請世子和世子夫人先到隔間稍坐吃茶。」

紀凜從容地拉着曲瀲到了隔間，等淑宜大長公主梳洗。

自有丫鬟給他們上茶點，笑語盈盈，十分周到體貼。

曲瀲先前已經吃了些東西，並不餓，便坐在那裏打量周圍。

紀凜笑看着她，見她對隔間裏的擺設有什麽感興趣的，也會湊趣着說幾句話，為她介紹，很快小夫妻倆又是一片和樂融融了，彷佛早上起床時的那種彆扭不復存在。

正房裏，淑宜大長公主聽到孫子和孫媳婦過來了，稀奇地道：「他們小夫妻倆怎地比我這老婆子還起得早？難道是一早就直接過來了？」

烏嬤嬤捧着薰過的衣服過來，笑着道：「聽說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先去上院給夫人請安，因為夫人還未醒來，便過來了。」

聽罷，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的笑意沒了，神色有些冷硬。

明珠等丫鬟噤若寒蟬，唯有烏嬤嬤不以為意，上前去為她更衣，「也是兩個孩子惦記着您，就先過來給您請安，您應該高興才是。」

淑宜大長公主臉上終於多了些笑痕，點頭道：「他們都是孝順的，讓我如何不疼他們多一些？有人不疼他們，我來疼。」

烏嬤嬤有些忍俊不禁，心說大長公主年輕時也沒少和兒媳婦置氣，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情，脾氣才收斂許多。雖說脾氣變得軟和，懂得包容體諒，可有時候還是挺任性的，覺得好的就是好，懶得理會旁人。

打理好儀容後，淑宜大長公主讓人去將小夫妻倆請進來，笑着打量他們，問道：「距離出門的時間還早，怎地不多睡會兒？可是用過早膳了？」

「不礙事的，年輕人睡少點也沒什麽。」紀凜話說得很討人喜歡，笑容從容自然，「我們剛吃了一點，不過還可以陪祖母吃一些。」

淑宜大長公主非常高興，忙讓人去傳早膳。

曲瀲也笑盈盈地陪坐在一旁，這會兒才知道出門前為何紀凜只讓她吃了幾分飽。

祖孫三人很愉快地用早膳，用到一半時，便聽說鎮國公夫人帶着幾個庶出的孩子來了。

淑宜大長公主說道：「讓她在外面等着。」

丫鬟應聲而去。

花廳里，鎮國公夫人冷淡地坐在那兒，看起來和平時差不多，唯有手中絞得皺巴巴的帕子顯示她的心情不太好。

很快紀二老爺夫妻帶着孩子也過來了，見到鎮國公夫人，紛紛上前行禮問安。

紀沖、紀詩等人也上前來給紀二老爺夫妻請安。

紀二老爺好奇地看了看，問道：「大嫂，大哥呢？暄和他們還沒來啊？」

話剛落，便被紀二夫人暗暗地擰了一把，紀二老爺莫名其妙地看着妻子，不知道她捏自己做啥。

紀二夫人看到丈夫的神色，臉上的笑容微僵，很快若無其事地道：「大嫂今兒來得可真早，不知娘用了早膳沒有，如果沒有，我們可得要跟着蹭頓早膳了。」

紀二老爺也跟着笑道：「幸虧剛才沒有吃太飽，這會兒還能再吃一些。」

「爹！」紀語忍不住叫了一聲。

紀冽低頭看着自己腳上那雙墨綠色掐雲紋的鞋，並不吭聲。

鎮國公夫人優雅地撫了撫袖子的褶皺，對他們道：「昨兒國公爺陪平陽老家來的幾位叔父多喝了幾杯酒，如今頭還疼着，待會就過來了。暄和和他媳婦已經來了，正在裏面伺候娘用早膳。」

聽罷，紀二老爺沒有多想，笑道：「暄和是個孝順的，他媳婦也孝順，很好。」

紀二夫人無語地看了丈夫一眼，心知此時大嫂心裏一定窩着一團火，還是不要說什麽才好，也得看好了身邊這個二愣子，省得他待會管不住嘴巴得罪了人。

眾人也沒等多久，便見被紀凜和曲瀲扶出來的淑宜大長公主，忙上前給她請安。

淑宜大長公主難得臉上多了些笑容，將紀冽、紀語兩個孩子叫到面前來，問了幾句話，然後才想到了什麽，問道：「這種時候了，老大怎麽還不過來？」

鎮國公夫人又將剛才的話說了一遍，滴水不漏，然後笑着看了眼兒媳婦，說道：「昨兒老爺喝醉了，我伺候老爺到很晚，早上精神不太好，險些起不來，沒想到暄和他們剛到我那邊，也不等等，就先到您這兒來了。」

曲瀲見她看過來，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容。

鎮國公夫人頓時被噁心住了，實在不適應這樣的笑容。

紀二老爺還想說什麽，被妻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紀語和紀冽姊弟倆也坐在父母身邊，並不吭聲。

曲瀲瞄到紀二夫人的動作，不免有些好笑。雖然只見過這位二叔父幾次，但也足夠讓她了解到這個長輩到底有多缺心眼兒，簡直是個二愣子，時常搞不清情況，也多虧了紀二夫人是玲瓏心竅，鎮國公府里人也少，才沒有那麽多的事端。

【第六十三章新婦回門】

在場的人除了紀二老爺外，皆聽出了鎮國公夫人話里的意思。

紀二夫人不動聲色地看了婆婆一眼，紀語則看着曲瀲，擔心她會被大伯母扣一個不孝的帽子。紀沖和紀詩等人則瞪大了眼睛看着曲瀲和紀凜，並不說話。

這時，紀凜溫聲道：「母親，兒子怕打擾了您歇息，所以才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