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駱櫻的話,也是很多人的想法,都覺得只要有淑宜大長公主在,便沒人能欺負她。曲瀲雖知是如此,可是到時候她是孫媳婦,和未過門前是不一樣的。
接着方家姐妹們也過來了,方雅嬌可算是曲瀲半個徒弟,自然不能在徒弟面前流露出異樣,曲瀲很快便收斂了情緒。
方雅娥恭喜了曲瀲,並且表明等添妝時,她們姐妹倆也會過來的。
方雅嬌依然看起來清高自傲,對曲瀲道:「我想綉個荷包給你當新婚禮物,你會喜歡的吧?」
曲瀲笑盈盈地道:「雖說禮輕情義重,可是也得送個拿得出手的吧?」她可不相信方雅嬌那爛得不行的女紅。
方雅嬌氣得俏臉發紅,恨恨道:「你以為我想么?還不是我娘說了,我和你學了那麼久,你出嫁了,我應該用自己做的東西來給你當賀禮,以表心意,你不喜歡我還樂得輕鬆呢。」
曲瀲笑盈盈地看着她,她現在心情不好,所以特別地想欺負人,等方家姐妹離開時,方雅嬌再次被她欺負得不要不要的,發誓以後再也不往曲瀲面前湊了,再湊她就自打嘴巴。
駱櫻看得目瞪口呆,她從來不知道,素來溫馴可人的曲瀲也有這麼彪悍的戰鬥力,根本和她的長相不搭嘛。
等駱櫻離開后,曲瀲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狀態,這是女性的婚前恐懼症嘛!
鎮國公府下聘后,按規矩接着是請期,不過婚期兩家早就商議好,不過是走個流程罷了。
隨着曲瀲的生辰越來越近,曲瀲也越發的坐卧不安,根本沒有丁點新嫁娘該有的嬌羞,反而很抗拒的樣子。只是她這種狀態,因為隱藏得好,很少有人發現,只有曲沁和曲湙能從她言行中窺探一二。
「你這是怎麼了?」曲沁挑了一日時間過來,拉着妹妹一起坐到陽光下的紫藤花架下,姐妹倆一起談心。
「沒事,不過是犯了婚前恐懼症。」曲瀲懨懨地道,揪着紫藤的葉子折起草蟲子來。
曲沁雖然不懂什麼叫「婚前恐懼症」,卻也能從字眼裏分析出來,不禁笑道:「又傻了,有什麼好恐懼的?只要你在鎮國公府站住腳,以後那裏也是你的家,生活得久了,便自在了。像我們以前也是京城和常州府來回住,一開始是不自在,等習慣后,不也泰然處之了?」
曲瀲覺得她姐說得有道理,不過她仍是道:「那也得等我嫁過去住習慣了再說,我現在沒嫁過去,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的,自然有些抗拒了。」
曲沁被她弄得搖頭不已,知道勸說沒用,便不理她了。
反正,等事到臨頭了,就安泰了。
不得不說,曲沁的想法是正確的。
可能是心情影響了睡眠質量,曲瀲晚上睡不着覺后,叫了丫鬟點燈,然後將人都趕走,她自己坐在燈下做起針線來,享受那種安靜。
就在她飛針走線時,突然窗口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第一個想法是某人又來爬窗了,第二個想法是,可能是金烏呢,別大驚小怪的。
她心裏煩悶,便靠着迎枕坐在那兒,沒理會窗口傳來的聲音。
直到半掩的窗戶被人打開,當看到從窗口跳進來的少年,曲瀲沉默了。
「瀲妹妹。」溫和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
曲瀲看着他,一時間沒吭聲。
少年站在遠處,守着應有的規矩,並未輕率地過來——雖說他敢夜探姑娘家閨房,已經沒有什麼規矩可言了。不過見她坐在那兒,一雙眼睛幽幽地看過來,他還是自動走了過去,然後撩起衣擺,坐到她身邊的位置上,拿着一雙漂亮的鳳眼溫柔地看着她。
曲瀲在這樣的目光下,只有敗退的份兒。
「紀哥哥怎麼過來了?」她低頭捻着布料上的邊兒,漫不經心地問道。
紀凜遲疑了下,方道:「我聽人說,你這些天來,似乎心情不太好,所以……」
曲瀲似笑非笑,怨不得這些天這少年的第二人格都沒跑來惹她生氣,直到今天,他才主動過來。
「你怎麼知道的?」曲瀲面上不由帶了幾分笑意,「不會是在我家安插了什麼人吧?」
「瀲妹妹放心,我自不會做這種事情!」紀凜的目光依然很溫和,聲音和煦,在這樣的夜色中,有一種催眠的作用,讓人跟着心寧氣和。他誠實地道:「今兒我在街上見到阿湙,和他聊了幾句,從他那兒聽出來的。」
曲湙自然不會擺明着告訴未來姐夫,我姐自從知道婚期定下來后,心情就不太愉快,似乎不願意嫁的樣子。若真這麼說了,那就是棒槌了,即使和紀凜交情再好,再敬佩這人,也不會將自家姐妹的老底給掀了,就怕讓男方產生什麼心理疙瘩,以後婚姻不幸福怎麼辦?
雖然曲湙沒有透露,但是紀凜是個心細如髮的,詢問幾句,很快便推測出來了。他不知道曲瀲為何不開心,心裏跟着也有些發悶,終於忍不住趁着夜色過來了。
曲瀲聽罷,沒有吭聲,而是低頭繼續做針線。
紀凜也不逼她,溫聲道:「瀲妹妹,夜裏比不得白日,不宜做針線活,會弄壞眼睛的。」
曲瀲彷彿沒聽見的樣子,又扎了幾針,方才放下來,等她抬頭,看到他臉上露出的那種溫煦得就像窗外的月光般的笑容時,心頭的浮躁突然如潮水般紛涌而去,只剩下了一片寧和。
她看着他在燈光下俊麗的臉龐,這張臉過份出色,就算她不是顏控,都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更不要說這張皮相下,還有一個很溫柔的靈魂,溫柔得如月光、如三月暖陽、如這世間最美好的存在,讓人無法拒絕。
她真的可以和這個人一直這樣下去,不會因為生活的各種鎖事起爭執、最後兩敗俱傷么?
聽說她前世的父母是自由戀愛結婚的,婚後也十分恩愛,直到感情漸漸地被生活中的鎖事磨平,甚至互相仇恨,而作為他們唯一的女兒,被親生爸爸推下樓慘死,成為她心裏的一根刺。
她喜歡這個人,可是對婚姻又有一種恐懼感。
她沒有信心,能和這個人一起維持着最初最美好的那份感情,害怕以後感情會被生活中的鎖事磨平,然後只剩下了對彼此的冷漠無視。
「瀲妹妹,你怎麼了?」紀凜放柔了聲音,伸手覆上她放在案几上的手,感覺到一片冰涼,心頭不禁微緊。
她確實很不正常,難道是誰在她耳邊說了什麼?還是她並不想嫁他?
想到這個可能,紀凜微微垂下眼瞼,掩飾眼裏翻湧的情緒,剋制着心頭那突然湧起的黑暗。
他不能在這時候放任自己的脾氣顛覆,讓隱藏的性格跑出來,到時候不僅不會解決目前的情況,反而讓事情更糟糕。可是只要想到她可能是因為要嫁給自己不開心,他的情緒便無法鎮定,想將藏在心中的那隻凶獸放出來。
他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靜靜地等着她的回應。
曲瀲發現自己被那隻手握住,瞬間便感覺到那隻手傳來的溫度,方才發現自己想得過深,坐得太久,連身體都有些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