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太陽(2)
您可別在中央委員,別在外交人民委員會部談起開槍,談起國王。他們會誇您幾句,然後不緊不慢地說:“一個幻想家。”你索性跟他們說:他病了,動輒發怒,由於無聊終日酗酒。他需要意大利的太陽和香蕉。憑功勞他是有這個資格的,或者還沒有這個資格?那麼就讓他休養吧。如果連休養也不夠格,就調他到敖德薩的契卡去……那是個非常適宜於……我寫得多麼愚蠢,多麼不自量力和愚蠢,我的良友維克多麗婭……意大利讓我中了邪,迷住了我的心竅。一想起這個從未見過的國家,我就打心底里感到甜蜜,一如女人的芳名,一如您的芳名那麼甜蜜,維克多麗婭……我看完信后,躺到我那張凹陷、邋遢的床上,卻怎麼也睡不着。隔壁屋裏那個懷孕的猶太女人在哀哀地哭訴,她的又瘦又長的丈夫嘰嘰咕咕地回答她,聽起來像是在呻吟。兩人在回想被洗劫一空的家私,相互責怪對方帶來了霉運。後來,天快亮的時候,西多羅夫回來了。桌上的蠟燭眼看就要燃盡。西多羅夫打靴筒里又掏出個蠟燭頭,心事重重地將它接到殘燭上。我們的屋裏黑暗、陰森,瀰漫著夜間潮濕的臭氣,只有那扇映滿月光的窗子,亮閃閃的,給人以解脫。他,我的令人壓抑的同室,走進屋來,收起信。他傴着腰,坐到桌前,打開羅馬市的畫冊。這本裝幀精美的燙金邊的畫冊攤立在他橄欖色的沒有表情的臉前。卡皮托利尼山丘【註:卡皮托利尼山丘在羅馬市內,有博物館、宮殿和神廟等古迹。】上的成鋸齒狀的廢墟和夕照輝映下的競技場在他呈弓狀的背上閃耀。一張王室的合影夾在大開本的亮閃閃的畫頁之間。這張合影是從小開本的日曆上撕下來的,其中有和藹、孱弱的維克多-伊曼紐爾國王、他的黑頭髮的妻子、王儲翁貝托和一群公主。……就是這樣一個夜晚,徹夜傳來遙遠、錐心的鐘聲,在一片泛潮的黑暗中,有一方亮光,亮光下是西多羅夫那張死人般的臉,像是懸在昏黃的燭光下的一副沒有生命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