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方氏咬着唇瓣,張口無言,知晚忍不住扶額,受欺壓太久都成習慣了,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扭轉的過來的,知晚拍着孩子的後背,笑道,「你這話我聽着不對啊,嬸子和小草一起出門,小草穿的新,外人不會說三娘不孝,反而會說嬸子疼孫女,你們是三娘的嫂子,這孝順也得挨個的來吧,你頭上那簪子也是好東西,嬸子也沒有,依你的話,是打算孝敬嬸子了?你要是孝敬了,三娘要是藏私只顧自己和孩子,我都瞧不起她。」
劉氏瞥了知晚一眼,心道這牙口真伶俐,不過她說的也不錯,劉氏的眼睛瞄着李氏的頭,李氏心慌了,「這是我的陪嫁,我趙家的事要你一個外人插手!」
知晚也不氣悶,「這的確是你們趙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該插手過問,可三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見不得她受人欺負,她要是被人欺負死了,我找誰報恩去,我可不想一輩子欠人恩情還不了,將來寢食難安,再說了,這布料跟我有關係,跟布料有關,就與我有關。」
李氏氣的嘴皮直哆嗦,「布料你給了三弟妹,那就是她的東西,與你再無關係!」
知晚把孩子換了個胳膊,嘴角一勾,「事情果真這麼簡單就好了,試問一句,我給你一塊糖,你吃後生病了,你找不找我算賬,是不是給你了就與我無關了?」
知晚的眼神很淡,就跟天上的雲一樣,風一吹就散了,李氏背脊發麻,除了生氣外不知道說什麼,劉氏也反駁不了,這吃了你給的東西,出了事不找你找誰,可都是東西,前面無關後面也該無關才對啊!
趙思明站在門外,聽到知晚三言兩語就逼的李氏和他娘啞口無言,心裏敬佩不已,他娘的蠻橫不講理,二嫂的潑辣見縫插針,趙家甚少有人招架的住,遇到這樣的事,他乾脆跑遠了,吵架聲太大了,他索性出去尋個僻靜的地方安心讀書。
沒想到事情不關她,只因三嫂被欺負了,她就站了出來,心思玲瓏剔透,再看她抱着孩子站在那裏輕輕的哄着,整個人是那麼的寧靜嫻雅,看的人怔不過眼。
方氏見屋子裏氣氛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心裏直發麻,這樣的事趙家幾乎沒有過,以前就算指出劉氏錯了,劉氏就直接罵她們做媳婦的不該忤逆婆母,沒想到遇上知晚,劉氏不敢耍性子了,估計是一時半會兒沒想到怎麼罵,忙出來打圓場道,「娘,這回是我想的不周到,還餘下點布料,我原是打算給思平做一身的,要不,我就先緊着你做。」
劉氏聽得眼睛一抬,正要點頭,知晚就罵方氏了,「三娘,方才嬸子和幾位嫂子還教過你要孝順,你這算哪門子孝順?」
方氏被罵的一愣一愣的,李氏和王氏也不解的看着知晚,給娘做衣服怎麼就成不孝順了,劉氏也皺了眉頭,最後還是趙思蓮不悅道,「那你倒是說說三嫂哪裏不孝了?!」
知晚眸底閃過一絲笑意,還怕你們不接話,這可是你主動問的,那她就直言不諱了,知晚笑道,「這些日子趙三哥做了不少搖搖床,也掙了不少銀錢,隔三差五的就去鎮子上找人談買賣,這出門總要穿戴的體面點吧,那打着補丁加補丁的衣服,三娘你是賢惠了,可是外人都知道你和趙三哥掙的錢全部上交,沒錢買布料,外人會怎麼說?
說嬸子刻薄啊,這刻薄是好名聲嗎,做兒子媳婦的,維護爹娘名聲才是大孝,兒子媳婦上交了一堆錢,嬸子缺衣少食了,自己不會買嗎?現在你要把給趙三哥做衣裳的布料給嬸子做,你是孝順了,嬸子怎麼辦,白耽了個刻薄兒子只顧自己的名聲!」
知晚說著,眼睛望着劉氏,隨後又從趙思蓮的臉上掃了過去,趙思蓮一張臉紫的,手裏的帕子扭了又扭,啐罵道,「歪理!外人怎麼知道三哥掙的錢全部上繳!」
知晚輕笑,宛如盛開的山茶花,溫婉嬌和,「整個上陽村都知道,這還用我說嗎?我給三娘錢,要她存着,她趕不及的就給嬸子送來了,說是怕被休,我雖然不知道緣故,但也知道這不會無緣無故。」
去年劉氏要休掉王氏的事鬧得很大,整個上陽村都傳遍了,所以方氏也不瞞着知晚,劉氏臉火辣辣的的,氣的很不掐死方氏,家醜不可外揚,她倒是什麼都跟外人說,劉氏喝口茶,努力平復心裏的怒氣,「倒是不知道你這麼孝順,你們幾個給我把耳朵豎起來,聽仔細了,聽聽秦姑娘眼裏什麼是大孝!」
塵兒醒了,伸着胳膊去抓知晚的衣襟,知晚撥弄他的小手,望着劉氏道,「嬸子真要我說?孝之前先是養,只有先把孩子養大了,孩子才知道孝順。」
劉氏臉色一變,拍桌子道,「你是說我沒把孩子教好了!」
知晚不懼的看着劉氏,笑着反問,「嬸子若是覺得教好了,就該對他們都滿意才對,而不是每天都氣的上火。」
劉氏暗氣,可是知晚的話說的在理,就是因為兒子媳婦做的不夠好,她才會不滿意,整日的罵,要是都好,她還罵,豈不是沒事挑刺了,兒子媳婦都得她教的啊,媳婦可以說是頑劣不堪,在娘家定了性,死不悔改了,可是兒子是她打小就教的,劉氏有些後悔讓李氏幾個豎耳朵了,這不是送上去被知晚罵嗎!
劉氏坐了回去,不善的看着知晚,知晚卻一改之前的態度,誇讚道,「拋開教孩子這事,其實知晚打心眼裏佩服嬸子和趙叔的,靠着幾畝薄田,竟養活了六個孩子,家裏還出了個秀才,在整個上陽村,也是獨一份。」
劉氏一聽,眉頭就舒展了開來,這話算是說到她心坎里去了,連帶着看知晚的臉色都好了不少,不過下面的話,劉氏氣的咬牙,「可惜啊,趙家想富庶,十年之內斷無可能!」
劉氏臉色鐵青,趙思蓮氣的扭帕子,「你憑什麼斷定!」
知晚輕輕揚眉,「憑什麼斷定?就算我不說,趙思明也該知道吧,不信你可以問他。」
知晚說著,那邊就有小孩喊,「五叔,五叔就在門外!」
趙思明沒想到知晚會拖他下水,只好硬着頭皮進屋了,見大家眼睛都盯着他,趙思明覺得脖子都轉不動了,可還是點了點頭,誰讓知晚這麼說了,換了旁人,他肯定站在娘這邊。
「方才我算過了,她說的不錯,我就算明年能考中進士,也只是個芝麻小官,趙家無權無勢無背景,我應該會放到貧寒之地,三年一升,還得政績斐然,有些人在九品上熬一輩子都升不了一級,我若是貪墨欺壓百姓,有違我讀書本意,不做到八品七品官,我連俸祿都餘下不了幾兩,三年升一級,十二年才夠,這還是期望的情況下……。」
劉氏頹敗了,知晚說的她不一定信,可是自己個的兒子她能不信嗎,王氏和李氏一聽也心慌了,尤其是李氏,「十年,五弟做官十年才有餘錢,這還是情況好,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是個九品小官,那我們還死命的省吃省喝供他讀書做什麼?!」
趙思明望着知晚,眼裏有些無奈,他讀了這麼些年的書,不下地幹活,還大把大把的花銀子,幾位大哥和大嫂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都不滿意呢,都指着他將來平步青雲,好跟着享福,今天他算是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