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尊嚴
幾人跟着她回過頭去,就見到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的元東升。
“元總裁身為這部電影的製片人,應該不會也以心裏舒坦為先吧?”顧若河笑意盈盈道,“我記得聽歌的那天元總似乎還誇過我?出於電影考慮是不是也可以給我個機會?再者說從私人的角度考慮……我這次好歹也是為了元總的妹妹才栽了這個跟頭啊。”
唐朝看看元東升的冷臉又看顧若河笑靨如花,一瞬間心下瞭然。
顧若河去了一趟休息室轉頭就開始作妖,說與元霸道總裁不相干他是不信的。
他心裏忽然鬆了一口氣。
本以為以元總的脾氣立刻就要給她懟回去,不止他這麼想卓原幾人顯然也正這麼想,卻不料元總完全沒理會她這聽似自薦實則挑釁的話,皺着眉頭問道:“你得罪了哪個投資方?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發生了什麼事?”
顧若河微怔,隨即自嘲笑了笑:“這跟我剛剛說的事情不相干吧?好像也不屬於元總該關心的範圍。”
“當然是我應該關心的範圍。”元東升淡淡道,“我劇組投資人和劇組演員鬧了矛盾很有可能影響拍攝,這種事我不應該關心?”
“已經不是劇組演員了。”顧若河神情比他還要淡然,“唐導已經向洛總轉達不再用我的意思,我來這裏之前也已經接到洛總的通知。”
看了她半晌,元東升慢慢挑眉:“你認為你能不能繼續在《夜願》劇組待下去這件事由誰來決定?”
“當然是元總了。”顧若河風度極好微微笑道,“這也正是我專程來找元總的第二個目的。”
“來這裏?找我?”元東升重複一遍她話中兩個關鍵詞。
“是啊。”顧若河十指交叉相握,“我得罪了劇組投資人,本來還想要仰仗一下唐導,誰知轉頭為了幫元總的妹妹卻又給劇組來帶更大的麻煩,還一時口不擇言徹底惹怒了唐導。這下真是走投無路,思來想去這件事總應該有人幫我買單吧?元總大概不知道,我最初在這酒吧里偷聽胥華亭與元總談話就是想着要替令妹把關,後來我也一再三番提醒過她這件事,結果令妹藝高人膽大非要吊著胥先生,這才助長了胥先生內心滋生幻想繼而發生昨晚的事,她打電話向我求助,之後種種想必各位都已經知道了。我助人為樂一大早卻得面對這種情況,元總說我這算不算無妄之災呢?”
二十分鐘之前她還極度不願唐朝幾人告知元東升她的心路歷程,二十分鐘以後她就原原本本親口說給元東升聽了。或許還不止是原原本本,而稱得上是添油加醋。
卓原幾人無不神情複雜。
唐朝插口道:“這時候你是不是還要說你是一早知道元嫣跟元老大的關係,甚至知道元老大就是《夜願》的製片人,所以處心積慮要幫助她的?”
他這假設絕不算客氣,顧若河卻渾不在意,微微笑道:“就算是又怎麼樣呢?我對元嫣的幫助以及我蒙受的困境總歸是實實在在的,相信以元總對令妹的關心不至於對我見死不救吧?”
元東升今天卻不知怎麼的,好像總是抓不住她話里的重點,總是問與她想要表達和爭取的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你說了什麼話才會惹怒唐司禮?”
頓了頓,顧若河道:“看到新聞後唐導沒責問我一句,只讓我安心拍戲,但我跟他說我不拍了,因為我不想被人追着與昨晚照片上的人對上號然後讓‘顧若河’三個字上頭條。”
唐卓葉凌:“……”
換了他們是唐導也絕壁不能忍啊!
元東升卻眼睛也不眨一下:“昨晚你半夜還打電話跟我請教演技的問題,今天就主動辭演就為了不上頭條,為什麼?”
“……”
唐卓葉凌四人的內心是崩潰的。昨晚“半夜”還親密無間的打電話這會兒卻坐在他們這小酒吧里擺出一副一言不合就開撕的姿態所以他們這算什麼?打情罵俏嗎?
“有什麼好為什麼的。”顧若河淡淡道,“我希望……不,我未來一定會在演藝圈有所建樹,這條路不應該也決不能是以醜聞來做開端的。”
元東升看着她。
她也看着元東升。
“所以呢?”半晌元東升忽道,“你想要我做些什麼,提出具體要求。”
“第一,幫助你妹妹的同時希望元總也順帶幫我一起解決這次的麻煩,務必不要留下任何隱患。第二,幫我重新回到劇組。第三,幫我讓唐老闆凌經理幾個人‘心裏舒坦’一些,讓我加入《夜願》原聲製作團隊,以及在電影中採用《光影》這首歌。”
元東升笑了笑:“顧小姐不覺得自己要求有點多?”
他這樣突如其來的一笑,讓他因為大半天來皺着眉頭板著臉而較平常愈發顯得凶氣十足的臉驟然柔和下來。
如果換了平常,顧若河想,她一定又會莫名其妙看呆了眼,莫名其妙心跳加速,莫名其妙跟着一起傻笑。
然而這時候她卻只是殊無笑意牽了牽唇角:“我要求再多又怎麼樣呢?畢竟元總只有那一個妹妹,千金不換啊。”
一時整個酒吧都只能聽見幾人淺淺的呼吸聲。
唐朝幾人與元東升相識日久,任誰都知道元嫣是他的心頭肉,顧若河這短短時間裏接二連三的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出言挑釁,饒是葉天明幾人還因為她突變的態度有些生氣,可這時候也不由得替她提起了心,生怕元東升下一刻就要突然變臉。要知道元東升輕易不發火,真箇發起火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拉架啊!
“前兩件事我可以答應你,這本來也是我應該做的。”元東升卻再一次大出幾人意料,神色絲毫不變,態度相當和緩,“至於第三件事,音樂原聲這塊既然已經委託給T,關於這塊所有的內容當然是由唐朝決定,就算我也不方便說什麼。”
他這話乍聽是拒絕了顧若河,但轉個彎就知道是明明白白給顧若河指了條明路。畢竟唐朝對顧若河的欣賞喜愛真是連瞎子也能嗅出來。
偏偏唐朝今天也緊隨大boss的腳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聞言敲了敲吧枱,笑靨如花道:“既然元老大不肯直接下令,那看起來小顧還是要自己想辦法讓我們‘心裏舒坦’了。”
幾個人今天就像跟“心裏舒坦”幾個字杠上了似的。
顧若河半晌無話。
唐朝正反省是不是自己玩笑開過頭了她今天這個狀態又明顯不對頭,剛想開口解釋卻忽然聽她輕聲道:“我第一次唱《光影》這首歌的時候唱得一塌糊塗,你卻還是留意到歌詞,甚至讓我將填詞的人帶過來認識一下。我其實特別感激你,但我卻拒絕了你,因為……”她抬起頭,目光冷靜而清澈,唐朝幾人卻不知怎的預感她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會太動聽,還沒來得及發表任何意見已經聽她一字字道,“她死了。”
短短三個字。
周遭的空氣彷彿也跟着這三個字驟然間一起死了。
“她填了詞,讓我作曲,我因為歌詞帶來的靈感寫下了一部分,但是我之前不太接觸流行音樂,寫下一段后就寫不下去了,而後我特意去學習了創作的技巧以及花很多時間了解流行音樂相關的東西,那首歌就這樣暫時擱置了,拖了很久。”顧若河面無表情道,“後來發生了意外,她死了,我於是開始重新寫這首歌,全部完成的時候,正好聽到《夜願》要改編成電影的消息。”
唐朝幾人各自僵住,一時簡直都不知該怎麼看她。唯獨元東升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顧若河,目光沉着,似乎有些許驚訝,卻不知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用擺出這樣愧疚的表情啊。”顧若河竟然笑了笑,“發生這種意外又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事情也是我自己要講出來的。”
唐朝張了張口,卻感覺喉嚨口有些乾澀:“你其實不用……”
“你聽完覺得我那位朋友悲慘嗎?可惜嗎?”顧若河打斷他的話。
唐朝有些遲疑點了點頭。
無論誰聽到這樣的事情都會覺得可惜的。畢竟顧若河那樣年輕,她的朋友也必定很年輕,而她朋友從這世上離開的時候必定比現在更加年輕。
年輕而鮮活的生命轉瞬即逝,又有誰會不感到可惜呢?
顧若河看着他,一字字道:“那我這個悲慘又可惜的故事打動你了嗎?讓你們心裏舒坦了嗎?畢竟我身為這首歌剩下的半個創作人也一定程度上讓人同情是不是?我想要將《光影》這首歌放進《夜願》裏也很值得諒解是不是?”
葉天明再一次被她氣得跳了起來:“你這有點過分了吧!就算你想完成自己朋友的遺願,也不用非得拿她的……拿她的……來當成工具吧?”
“為什麼不能呢?”顧若河冷冷道,“你都會說這是‘工具’了,那看來我用得真是恰到好處。”
“小顧,”唐朝嘆了一聲,“別難為自己。”
“一點也不難為。”顧若河一字字道,“我想得到這個角色,想把這首歌放進電影裏,我難道不該努力?我卑鄙也好哪怕利用死人呢我朋友的故事是我的,元嫣的忙也確實是我幫的,我拿來談條件的東西都是實實在在屬於我自己的,我為什麼要覺得難為情?”
她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整個人挺直如同雕塑,面上的表情,從頭髮絲到鞋尖流露出的攻擊性讓她彷彿全身都被“自尊心”三個字包裹,她的自尊心不是卑鄙無恥與利用,而是“屬於我自己”。
在座的都知道顧若河很美。
但她總是能在眾人猝不及防間就美出一種新的高度。
饒是唐朝這樣的真·絕色也一時有點被那皮相驚艷,半晌又嘆一聲:“如果我們還是拒絕你呢?”
“那我又能怎麼樣呢?”顧若河眼睛也不眨一下,淡淡道,“只好繼續想別的辦法了。”
“……”唐朝啞然。
“事實上,”卓原旁聽這半天,終於開口道,“你去劇組的這段時間,我們不但考慮將《光影》收進音樂原聲當中,唐也根據我們之前已經定好的音樂風格,重新對《光影》進行過編曲,本來想着你拍完戲回來以後就跟你商量這件事,看看你能不能接受新的編曲還有要不要加入我們的團隊。”
顧若河眼睫毛顫了顫,低聲道:“現在呢?”
“現在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最多就是你參與進來的時間提前一些而已。”唐朝沖她笑了笑,“當然還是要看元老闆什麼時候安排你回劇組,具體的時間我們再調節。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們也可以現場就簽合約。”
動了動嘴,顧若河想問,這是可憐我嗎?
然而她剛才擺出那樣傷人的態度說出那樣難聽的話,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理直氣壯不用任何人可憐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嗎?
她又想要道歉,可是話出口的瞬間卻變成了:“今天會賣給我酒嗎?”
“你滿十八了嗎?”卓原問。
顧若河點頭。
卓原攤手:“那為什麼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