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衫娘子(下)
我匆匆的跑回營區,已是暮色將近,中午肚子裏吃的那點兒食兒也早已經沒了,估摸着也快開飯了,等我拿了東西,去食堂怎麼也得拿上個窩頭喝碗菜湯才能回去找姓馬的老傢伙。
路過軍需庫時,有兩輛罩着帆布的大車正停在那裏,幾個士兵和那四個新兵蛋子正在吃力的往下卸一些木箱,天雖然不怎麼熱,不過他們四個都脫了光膀子,一用力發勁肋骨就明顯的凸了出來。
這時,他們看到了我:便直起身子氣喘吁吁的叫我:哎,姓錢的,你個屌毛跑哪兒了,快過來幹活兒!
快上來搭把手,累死你大爺了,快上來啊你。
我心裏不由得暗罵這幫狗日的,腳下不停,繼續奔馬軍需的卧房走去,這時,背後有人喊道:你們狗日的喊你媽的鬼呦,快點兒幹活兒,不想吃飯囖?前面那個你給老子站住,做么子得?
我趕忙轉過來打個敬禮:報告長官,我是這倉庫里的,只是還沒分配,來給軍需處的馬長官拿東西來了。
哦,既然在這裏,你就上去給老子卸車。那個人慢慢走了過來,是個黑黑瘦瘦的小個子,留着小鬍子,軍裝筆挺得體,武裝帶上掛着配槍,領口兩片一杠二星的領章泛着金光,很是威武,和我看過的一些軍官不一樣。
長官,我給馬長官拿東西來了,我還……
我不管你啥子馬長官驢長官,你給我卸車!
長官,我……我還沒說完,一腳就蹬在了我肚子上,力道極大,噗通一聲,我不由得在地上滾了一丈多遠,就感覺肚子裏的腸子和胃肝都擰一塊兒了,腦子裏一片空白,豆大的冷汗順着腦門兒往下流,疼得我不斷張嘴哈氣,不一會兒脖領子後背就全濕了。
老子叫你卸車你廢么子的話,快爬起來卸車!小個子罵道。
我緩緩勁兒躺在地上沒動,低聲罵道:我都日你娘了你個狗日的小個子,咋這狠啊你。
你說啥子?快去卸車!
你們這邊兒幹什麼的?張連長啊,怎麼回事這是?
報告長官,這個兵不服從命令,我教訓了他一下。
我抬頭看看,原來是師部的崔參謀拎着飯盒來了,我慢慢爬起來,肚子疼的站不起來,只能坐在地上。
崔參謀問我:怎麼回事兒?
報告長官,馬軍需讓我,我,拿東西給他,這個長官,官讓我卸車,我解釋一下兒,他踹了我一腳。
哦,張連長,不能無緣無故動手打人啊,你聽他解釋一下嘛,他既然還有老馬的差遣要辦,就讓他去辦吧。
張連長冷笑道:既然長官這麼說了,屬下也就不說啥子了。接着他衝車上幾個人吼道:你們幾個狗日的快點兒卸,老子還等着回去復命,看個屁的看?
說完就不等崔參謀開口,轉身就上車了。
崔參謀看看我:小錢,你沒事兒吧?
報告長官,我沒事兒,唉這個狗日的下手這麼狠。
沒事兒就好,趕緊起來吧。崔參謀看看那輛貨車,轉身也走了。
我又緩了緩勁兒,窩窩頭也吃不下了,拿了馬軍需卧房的那個盒子,跑到通訊營,劉瞎子剛給馬洗了澡,正瞪着一隻眼給馬篩料,我說明情況借了馬,上馬後啪啪就是兩鞭子,心疼的劉瞎子在後邊兒跳着腳罵。
罵就罵吧,也少不了肉,不過之前沒騎過馬,確實跑的比騾子快多了。
一路顛簸跑到地方,天也漸漸黑了下來,馬軍需和葛掌柜正在吃飯,等的有點兒急了:叫你快點兒你還這麼磨嘰?咋回事兒?
我連恨帶罵說了緣由,馬軍需嘆道:哎,人家姓張的是中央軍方面的,不把咱們放眼裏,狂的很。說罷,端給我一碗飯:吃點兒吧,省的回去吃窩頭了。
吃罷飯大家躺下休息,過了段時間,馬軍需掏出塊表看了看:差不多了,咱們走。
說罷,我們啟程就去那吳敏中家。
夜色濃厚,星光慘淡,我們摸着黑,也不打燈籠,就那麼一路走去,等到了,馬軍需帶我們藏在吳家院子旁邊兒的籬笆殘牆外,然後大家誰也不說話,只是看着那房子裏的一點燈光。
約莫半個時辰,夜色更濃了,還起了風,天上的星星也都不見了,這時,遠處飄來一盞燈火,我們三個都緊張了起來,看着那盞燈火,悄無聲息的在門口停下,居然是一頂青色的小轎,四個像給死人燒的紙人一樣的“人”把轎子落下,轎子裏下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穿着一襲青紗,身姿妙曼,看不清臉,身上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青光。這女子慢慢進了房子,那四個紙人和轎子也隨風而去。
等那女子進了房子,我們三個都是緊張萬分,葛老闆更是不住的擦着頭上的冷汗,馬軍需回過頭,給我們做了個禁聲的姿勢,然後我們三個悄悄爬到窗戶下,慢慢站起來,捅破窗欞紙,往裏面看:只見裏面燈影迷離,聽着是燕語鶯聲,那女子背對着我們,正坐在床上,吳敏中也坐着,正和那女子說著什麼,然後又是一陣輕笑,不一會兒,那女子把吳敏中抱了起來,馬軍需蹲下趕忙掏出了那個小盒子,我和葛老闆也趕忙蹲下,只見那盒子裏還有一個青玉雕琢的匣子,再打開,裏面是滿滿的黑土和黑色的爛木渣,成不成就靠你了!馬軍需輕聲道。
這是啥?葛掌柜問。
噓!馬軍需把那玉匣輕輕拿出:倒掉裏面的黑土,露出了一隻指甲蓋大小的黑黑的蟲子,這蟲子長的很奇怪,兩頭尖尖的,有翅膀,卻看不出來哪兒是頭哪兒是尾,它從土裏露出來,振振翅,就爬走了。
我們在站起來,往裏一看,不由得嚇了一大跳,葛掌柜直接嚇得嗓子裏嗝的一聲,捂着心口坐在地上不敢出氣:只見那青衫女子上半身依舊是人形,而下半身卻已經變成了蟲子的身體,就像河裏的蝦,也像蜘蛛,七八條腿牢牢地鉤住吳敏中的身軀,它的頭也在吳敏中的頭上一點一點的,而吳敏中已經昏迷了過去。
糟了,這東西要吃他的腦漿,快呀!馬軍需焦急的說道。
忽然,只聽裏面出來一聲悶悶的尖叫,一股白煙飄過,那妖怪癱在了地上,漸漸扭曲變化,不一會兒,便不再扭動了,只有幾條腿還在動。我們跑進去一看,這東西足足有個小磨盤大,渾身青色,尤其頭部,顯得跟猙獰,像是變異了的蝦,又不像。這時,那隻小小的黑蟲從它的頭部爬了出來,又鑽回到那個盛着黑土的玉匣里。
葛掌柜問:你這匣子裏裝的這蟲子是啥?這麼厲害,妖怪都治死了。
馬軍需道:這東西叫鬼磕頭,非常稀少,只有上百年的老墳里才有這東西,
也不是全有,十個老墳里有一個有就不錯了,棺材腐爛了才能生出它,它吃棺材木頭,身上有奇毒,不管是殭屍還是妖怪,都怕它,這蟲子能鑽到它們的腦子裏,不過對活人卻無害,這個我也是以前得來的,有兩隻,以前我老家有個朋友的父親中了風,口眼歪斜,把這東西烘乾磨成粉,用掏耳勺挖那麼一點兒,一天一次,一個月就好了。
馬軍需把那妖怪屍體處理了,看看吳敏中,人沒大礙,只是太虛弱,得好好修養,天太晚了,我們和葛掌柜告個別,把門關上便和馬軍需回去了。
我問馬軍需:這妖怪是啥?
你看着想啥?馬軍需道。
像個蝦,又不像。我說。
那就是個蝦,有年頭兒了,起碼的二百多年,任何東西活的時間長了,都會產生變化,明白不?
哦,明白了。我點頭道。
你明白個屁明白,回去睡覺吧,趕明兒還幹活兒呢。馬軍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