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少女
看到這個猥瑣身影，蕭莜愣了愣。
阿歡？
不不不，先不說這人鬼鬼祟祟的模樣，單論身高，阿歡就比他高了一個頭不止。再說他們蕭家也不會雇這麼一個歪瓜裂棗來打雜。
不是阿歡，又會是誰派來了這麼個滑稽的人？
她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挪開視線，暗中多了個心眼兒。
前院的老松樹旁立着個戴了帷帽的瘦削男子。他一身廣袖交領長袍，看上去似是前朝樣式。微風拂過帷幕晃動，卻看不到廬山真面目。一條碧油油的竹葉青盤在枝幹上，“噝噝”吐着信子，使得這場景詭秘而危險。
他袖手而立，望着熙熙攘攘的來賓互相寒暄，始終沒有靠近。
迎親的隊伍開始出發，一個猥瑣的身影赫然混在其間。男子看了他一眼，壓低帽檐，隨着人群進了前廳。
蕭莜一直注意着外邊的情況，見這人進來了，沖他遞了個眼色，趁着無人打攪轉身向後園走去。
“搞什麼名堂？不是說好了你跟去那邊的嗎？”她一來到無人場合，就拋開大家閨秀的做派，擠眉弄眼道。
帷帽的紗布被風吹得揚起，其內的臉上竟還蒙了層黑布巾。阿歡站定，一雙幽深的黑眸冷冰冰望着她：“我找了人。”
蕭莜想到了那個猥瑣的身影，皺着眉道：“原來是你找的。他什麼來頭，可不可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阿歡點了她一句。
“你哪兒來的銀子？”蕭莜奇道。
阿歡大步流星地往前廳走去，頭也不回：“你房裏的小箱子沒上鎖。不是說好了全權交由我處理？”
蕭莜怔了怔，忙追過去扯住他衣袖：“你不會、不會真的叫人毀了她吧？”
前方竹竿似的男子停住了腳步，譏誚道：“我有分寸。”
鑼鼓喧天，喜氣洋洋。蕭莜微蹙着淡淡的眉尖，融進了女眷中。
門口老管家福叔招呼着赴宴的賓客，遠遠地就能看見不疾不徐走來的兩個顯眼身影。他們都作胡人打扮，男的一頭赤金長發，女的樣貌同漢人無異，這回梳了個婦人頭，面無表情冷若冰霜。
蕭莜嘴角直抽搐，這兩位當真是不請自來。
回春醫館在東京頗有名氣，是以這兩人一入前院，便被熟人圍了起來。眼見着插不上話，蕭莜只好安安靜靜坐回原位繼續裝她的大家閨秀去了。
約摸半個時辰后，迎親隊伍中的兩個人去而復返，尋了蕭夫人的貼身丫鬟玉鑲說了幾句話。蕭莜豎著耳朵聽，原來接新娘子的時候有歹人作亂，險些擄走了裴衣。好在隨行的小廝墨暈武藝高強，這才將那幾人生擒了押回鏢局。
玉鑲聽聞此事連忙告知蕭夫人，又叫上鏢局的幾名好手一同前去迎接新娘子。
蕭莜暗自嘆了口氣，她就知道阿歡找的那個猥瑣男半點也靠不住。只怕還經不住拷打，供出了他們來。
她抿了口茶，剛抬起頭，就見冷冰冰的央玖徑直走了來，往她放在桌下的那隻手裏塞了個油紙包，又假裝掉了什麼似的俯身尋找，湊近她悄聲道：“藥力極強的迷藥，混在酒里。”
蕭莜一愣，攥緊了紙包。央玖已起身離開，瑩白的指尖捏着一枚小小的耳墜，正小心翼翼地偏着頭戴上。
沒多久，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再次響起。眾人齊聚大廳，吉時將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相攜而近的新人。蕭唯春風滿面，意氣風發，一身紅衣更襯得他的身姿高大挺拔。
司儀上前，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伴着禮成后眾賓客的呼聲，丫鬟小廝們搬上了酒水和菜肴。眾賓紛紛入座，內間是官紳大戶，外間則坐着江湖草莽。黑白兩方在此齊聚，看得順眼的看不順眼的，都放下了往日恩怨，只盡情飲酒慶賀。
趁着人多，蕭莜拉了一個小丫鬟，多要了件下人服飾。宅內侍婢與她相比身材過於嬌小，她便揀了小廝的衣裳，又挖了小時候偷埋在梨樹下的一壇陳釀，倒上央玖給的藥粉，這才快步向喜房跑去。
到得廊下，兩個丫鬟攔住了她，問她來做什麼。
蕭莜粗着嗓子道：“這是蕭大人命小的送來的喜酒。”
丫鬟們睨了她一眼，沒看出破綻，接了酒罈子就送進了屋內。
蕭莜見人不注意飛快翻上屋頂，手腳輕得如同一片落葉。她翻開瓦片，見丫鬟們說了幾句話，蕭唯就接過了酒罈，吩咐她們下去。
他不知為何，輕輕嘆了一聲，抬足移向端坐在床沿的新娘子。大紅蓋頭被揭開，喜燭的光亮映着裴衣滿面紅霞，嬌羞憐人。
蕭唯像是捧着絕世珍寶般扶着她來到桌前，開了那壇老酒，為兩人斟下。
“飲了這酒，我們……”他這會兒臉紅了起來，吞吞吐吐道，“我要保護你一輩子！”
裴衣聞言，羞得不敢抬頭看他，只接過酒杯，猶豫地盯着自己的腳尖。
房頂上蕭莜急得在心裏直催他們快喝。
底下兩人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終於雙雙面紅耳赤地喝了交杯酒。
蕭莜大鬆一口氣，正要跳下去，猛地看見身後還趴着一個人，差點叫了起來。那人撲過來，捂住她的嘴，拖着她沿着一排排屋脊疾掠進了後園中。
“綁起來！”那人命令道，雖竭力壓低了嗓音，仍能聽出是個女子。
蕭莜瞪着她，只見那人女扮男裝，十五六歲模樣，一雙血紅詭異的眸子，帶着書生巾，鬢角不小心露出一縷銀絲。她反手，一下擊在蕭莜脊柱上，擊得她瞬時沒了還手之力。
又一隻半鬼！蕭莜心下駭然。
身後出現了三四個殺手，將她緊緊捆了起來，裝進一隻麻袋內。
隨後他們施展輕功，提着麻袋輕車熟路地出了蕭宅，將其扔進早已候在宅子外的一輛馬車內。
男裝的少女冷冷望了身後的蕭宅一眼，也一同上車。
此刻，蕭宅內可鬧翻了天。
本該新郎官出來給眾賓客敬酒的，丫鬟們也催了半天，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蕭夫人急了，帶着幾個粗使婆子撞開了門，但見蕭唯早被迷藥迷暈在地上，而新娘子更是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這都是怎麼回事兒？”蕭夫人頭痛不止。眼見僕從們還杵在那兒，不覺抬高了聲音，“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