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喜宴
阿歡的身手只恢復了兩成，卻也足夠保證兩人出入大宅不被發現。
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足足下了三日，慕寧院內的梨花落了一層又一層。雨歇後，天氣愈發燥熱起來，往來的丫鬟小廝甚至都着起了單衣。
當日阿歡留在王府的白衣女子身份也擺在了眼前，居然是蕭唯院子裏的二等丫鬟，名喚蕊香。蕭莜再不愛管宅內之事，也覺得詫異，蕊香何時有了那麼身絕頂輕功的？
當她問起蕊香下落時，阿歡告訴她，人已經沒了，從王府搬出來時就沒氣了。
“那天你跟上的，原本不是這個蕊香，她只是替死鬼。”阿歡望着院內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花樹道。
“難怪，我說那人身材怎麼也比蕊香好個幾倍。”蕭莜正虎視眈眈盯着他臉上的黑布。她回來這幾日警惕着支配者那幫人也未再出過門，沒事兒就晃蕩到他跟前，千方百計地想要看看他的臉恢復到什麼程度，卻都以失敗告終。
阿歡隨手拿了本書擋住她膠着的視線，年輕男人的聲音冷冷淡淡道：“你可猜到了什麼人？”
“人嘛倒是想到一個，不過我自己都不願意相信。”蕭莜苦惱地用象牙箸戳着剛帶過來的那一小碟綠豆糕，不一會兒就搗得稀巴爛。
阿歡眼中含着一絲鄙視，不過這綠豆糕賣相再怎麼難看也是進她自己的肚子，他又將目光放在了書頁上：“上回那事兒，看來只是支配者的警告，他們並沒真想把你怎麼樣。不過以他們知情的程度，你還是太大意了。”
蕭莜擱下筷子，側目道：“那侯爺可說了，他們背後是整個天家。那個九王爺，他不會也是支配者一夥的吧？你們不是認識嗎？”
阿歡也放下了書，以書脊輕敲了下桌面大言不慚道：“認識，我認識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
蕭莜聞言為之絕倒。
“這些事急也急不得，你見到的侯爺，我查出來了。此人姓韓，人稱韓侯，是當今皇帝的小舅子。平日裏不怎麼入宮，他說的話不可盡信。”阿歡望着她倒地不起的模樣，也不伸手拉一把。
蕭莜只好自覺地爬了起來，拍打着衣上沾到的灰：“這韓侯會不會是支配者的老大？”
“為什麼這麼問？”阿歡看到她眼中的遲疑。
“總覺得這韓侯太過故弄玄虛，像是故意要讓我覺得他就是老大一般。可他的身份，連你都能輕易查到。”她抱着雙臂坐回椅子上，還翹起了腿。
阿歡冷瞪着她，什麼叫連他都能輕易查到？她知道他都用了什麼法子才查出來的？真的是什麼樣的靈侍跟隨什麼樣的宿主……莫名心累，怎麼把自己也給繞進去了。
“確實，他只是枚棋子。”他輕嘆道。面對這樣的人，果然還是什麼都不解釋一帶而過會比較好。
“九王爺那邊，看來也逃不了干係。”阿歡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恢復成漆黑的雙眸中閃過寒光。
蕭莜看着他，取出一紙花箋：“這是四月賞花宴的請柬，剛從門房那兒拿到的。我去還是不去？”
阿歡接過花箋看了看，上面兩行娟秀的簪花小楷，顯然出自女子之手。內容無非是舉辦地點舉辦者等信息，他遞還蕭莜道：“章閣老家三小姐舉辦的，你想去便去。”
“是章敏嬌！”蕭莜眉梢一挑，嘴邊也揚起了挑釁的笑容，“她長姐章敏姝八年前就欠我一耳光！”
阿歡眼角一抽，一個耳光記了八年……不知該說她記性好還是睚眥必報。
“賞花宴到時候再看，眼下要緊的是二哥的婚宴，”蕭莜跳起來，湊到他耳邊悄聲道，“幫我個忙……”
她看着阿歡吃了蒼蠅般的目光，笑得很賊。
蕭唯婚期如約而至，院子內也佈置得煥然一新。至於少了一個二等丫鬟這種事，自然而然的也只掀起一朵水花又很快被忙碌的人們拋在了腦後。
慕寧院內卻是冷清下來，連碧荷都暫時搬去了蕭唯那邊幫忙。一大早，蕭莜就把阿歡拽到房裏當丫鬟使，指着他幫自己梳妝打扮。
蔥白大袖，粉紫千褶裙，配以玉環綬，肩披銀紅帛，讓人眼前一亮又不喧賓奪主。
蕭三小姐千呼萬喚始出來，一身清麗妝扮讓大廳內的喧嘩頓了數息。蕭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與身邊老友輕聲道：“這是我那頑猴似的小女兒。”
“誒呦，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蕭姑娘竟如此清秀！”那夫人也是常聽聞蕭莜的劣跡，平日裏亦未少在背後嚼舌根，此刻見到了真人，反而覺得市井傳聞當真害人不淺。這般文雅纖細的姑娘，怎麼可能是那位坊間盛傳的“蕭女俠”？
蕭莜天生一張瓜子臉，個頭又高，加之阿歡替她梳了個前朝的靈蛇髻，襯得那張臉似巴掌大小。蛾眉淡掃，長睫低垂，竟有一種異樣的嫵媚。
她緩緩行至諸女眷身前，一一行禮問候，又挑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落座。
婦人姑娘們皆褒獎有加，當提到蕭三姑娘的親事時又紛紛惋惜，都道謠言害人不淺，白耽誤了人這麼好一姑娘。
蕭莜習過武，身體素質比這些普通女子不知好了多少，感官也靈敏得多，早將那些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中，不覺失笑，慌忙端起杯子飲茶。
這時一道冷冷的目光掃向她，端茶的手抖了抖，差點把半盞茶倒在衣襟上。蕭莜直勾勾地回望過去，瞧見一個梳着婦人頭，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歲的女人。
“可巧了，不就是章敏姝嗎？”她對視的眼神也瞬間犀利冷酷起來。
對面，章敏姝匆匆收回目光，起身拉着旁邊十五六歲的少女轉向人群擁擠處，成功離開了她的視線。
蕭莜放下茶盞，摸了摸下巴，眼光飄向屏風后男客們互相寒暄的場所。
她記得，這章敏姝嫁得不錯，現在是七王爺側妃。這七王爺原本有個妃子，嫁過去沒多久歿了，他便又娶了章敏姝。現下七王爺妾室也沒幾個，章閣老又頗得聖上青睞，想來扶正是遲早的事。
而章敏姝是同七王爺一道來的蕭家喜宴。
她心思一轉，暗道：“不知今日九王爺可會來？”目光一轉，卻瞧見另一張皺巴巴的臉，穿着下人服，混在了小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