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她繞過了紅木嵌玉座大擺屏,進到寢房,只見榻上錦褥一片凌亂髮皺,房中卻不見人影。

「辰?」她秀顏陡然發白,扯嗓大喊。

四周靜悄悄的,杳無人聲。

她慌了,亂了,只覺眼前一黑,呼息短促,因為換氣過急,哮喘險些發作。

她後退一步,伸手搭在一側的多寶格架上,藉以穩住重心,怎料,慌亂間竟弄倒了架上一株雪松盆景。

霎時,雪松砸落在地,盆裂土崩,滿地狼藉。

她快喘不過氣了……

千鈞一刻間,一隻手臂托上了她後背,將就要軟下的身子牢牢穩住。

她急急喘氣,抬頭望去,對上那張俊朗面龐,懸至喉尖的那顆心,總算能安然卸下。

她撲進男人懷裏,圈緊他精瘦的腰,待喘順了氣,方心有餘悸的說道:「我以為你又離開了。」

「我上前堂去找你,可找不着你。」

聽見男人低沉冷峻的聲嗓,俞念潔登時楞住——

心口陡然一陣絞痛,她自男人懷中抬起頭,看着俯首端詳她的那張面龐。

只見他眉眼疏冷,眸光炯炯,神情有絲冷酷,唯獨眼中那抹關心,泄漏了他對她的在乎。

彷彿一瞬間自高處跌落,俞念潔跌入無邊深淵,面色浮現一抹絕望。

察覺她神色不對,湛子宸皺眉,撫上她冰涼的面容,道:「如何?還是很不舒服嗎?」

她恍惚回神,壓下心底那陣悲愁,微笑回道:「方才一時沒喘順氣,方會如此,老毛病,不礙事的。」

她想掙脫他的懷抱,他卻不允,硬是將她圈在懷中,將那張蒼白的秀顏,仔仔細細端詳了遍。

「你這病,我不信沒人治得好,等去了皇京,我會找來京中最好的大夫為你醫治。」

她又是一怔,眨了眨眼,問道:「皇京?」

他一派理所當然的道:「我這次來找你,便是要帶你一塊兒回皇京。」

她震愣不已。「王爺要帶我一起回皇京?」

見她難得傻楞的模樣,他不由得揚唇笑了出來。「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王爺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就是想帶你走,方會連夜趕路回來妙心堂見你。」

「王爺為什麼想帶我走?」收起面上的震驚,她飛快恢復冷靜。

他臉色冷下,不悅地回道:「經過了昨夜,還需要多問嗎?」

想起昨夜激情,饒是冷靜如她,亦忍不住紅了頰。

見她頰上生暈,似浮兩朵艷花,更顯眉眼嬌媚,他看着,不由得入了迷,為之心蕩神馳。

她垂下眼,穩住了心緒,刻意躲開那雙灼熱的目光,小小聲的啟嗓。

「王爺對我有那份心,我心領了,不勝感激……」

「我要你的感激做什麼?」

湛子宸冷冷地打斷她,大手勾起她的下巴,逼她迎上自己銳亮的審視。

「俞念潔,我要你的感情,不是要你的感激。」

「可我終究是白辰的妻。」

「昨夜你躺在我身下的時候,早已不是他的妻!」他怒斥反駁。

她咬緊了下唇,目光泛起了一絲委屈。

見狀,他才驚覺自己失了言,鐵青的面色稍霽,語氣亦跟着軟下。

「忘了白辰吧,他不會回來了。」

她沒吭聲,表情依然受傷,眼中隱約可見淚光。

他差點忘了,這個女子的韌性與耐心,十年歲月都能等,不見棺材不掉淚,哪怕還要再等上個十年二十年,她都會等。

湛子宸不傻,羲王府是武將出身,這十年來他督兵領將,能人善用,怎會不懂得看人,他知道對上這個女子,用硬的肯定行不通,得用軟的逼她心甘情願就範。

念頭一轉,湛子宸語氣更軟,更摻了一絲勸哄:「你若當真不能死心,那更要隨我一同回皇京。」

她不解。「王爺為何有此說?」

「你不是想知道白辰去了何處?你隨我去一趟皇京,我便告訴你。」

見他半是勸,半是威脅,以白辰的下落換取她的自由,她心下只覺好笑,同時卻也感到傷心。

白辰人在何處?不正是在她面前嗎?

她不清楚,究竟是鬼魂附體,抑或是其他方術所致,更不清楚羲王府雙生子之間究竟有何矛膚,又有什麼仇怨,導致今日如此。

可她唯一清楚的,能夠確定的,是她所愛、所等的那個人,此刻就站在她的跟前,卻是用着另一個人的身分同她說話。

見她遲遲未語,湛子宸心頭一緊,暴躁性情又開始發作。

「怎麼,經過了昨夜,你不想知道白辰的下落了?」他說起話來又酸又刺,甚是傷人。

這真的湛子宸嗎?湛子宸真是這樣的人嗎?俞念潔越發迷惑起來。

「我當然想知道。」她終是開了口,順遂了他的意。「可王爺願意透露嗎?」

「只要你隨我去皇京,我便告訴你他的下落。」

為了白辰,為了弄清真相,天涯海角她都願追隨而去。

只是……她環顧四周,眼中浮現不舍。

「我生於此,長於此,至今未曾離開過妙心堂,更遑論是楠沄鎮。」

湛子宸知她一時難以割捨,可出於私心,他只能狠下心來逼她。

「你就是在這裏等上大半輩子,白辰也不可能回來,唯有跟我走,你才有機會見到他。」

俞念潔聞言,只覺荒謬,他為了讓她心甘情願隨他離開,竟然願意以白辰的去向相誘,甚至連見上白辰一面的話都說得出口,這與先前他一提及白辰便氣急敗壞的態度,可說是相差甚大。

「可否問王爺一句?」她輕聲問道。

「你問吧。」始終得不到他要的允諾,他有些不耐。

「即使知道我心中有白辰,王爺仍然願意帶我回皇京,難道就不覺着這樣是委屈了王爺,糟蹋了王爺的尊貴之軀嗎?」

就眼前這個「湛子宸」而言,她是白辰的妻,是孿生兄弟的女人,他貴為王爺,又有貌美年輕的瑞王之女主動求好,甚至於,京中肯定有其他貴族名媛願委身於他,他何苦屈就於一個已不清白的女子?

心思一轉,她遂又補上這一句:「莫非,是因為我能為王爺治病嗎?」

湛子宸並未否認,反而落拓大方的回道:「你能幫我治病,這是其一。」

「那麼還有其二嗎?」面對這樣的答覆,她倒也坦然,不慍不惱。

「這兩人」一個溫潤似水,一個暴躁如火,可在某些方面上,兩人卻又有着說不清的相似處,她不禁要想:眼前之人,真是「湛子宸」嗎?

究竟,十年前來到妙心堂的那個男子,是意欲逃離羲王府的湛語辰,抑或是遭逢不明原因而遭湛語辰鬼魂「附體」的湛子宸?

誰才是人,誰才是那個鬼?這一切的根源,一切的癥結,又啟於何處?

「其二,那便是我想要你。」

他深邃的眸光,糾纏着她,環在她腰上的大掌,隨這席話而寸寸收緊,將她完全掌握於手中,一如跌入蛛網的蝶,縱有翅亦難飛。

「俞念潔,見到你之後,我總算明白為何白辰會選擇留在妙心堂。」

「王爺能否同我說說,您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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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問歸期未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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