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鶯鶯失身的環境必然性(2)
鶯鶯之父的“京師祿名終”的原因,帶來了崔家“子母孤孀途路窮”的結果,崔老夫人總結道:“想先夫在日,食前方丈,從者數百;今日至親只這三、四口人,好生傷感人也!”(可見唐宋時期官僚的保障體系是如何欠缺,五十九歲現象豈不令人沉思)。久經人生的老嫗尚且欲說還休,如春花般綻放的鶯鶯情何以堪?魯迅說,有誰從小康之家墮入困頓的么,在這條路上大概可以如何如何云云;鶯鶯一人承擔了家道的中落,生父生命的終結的壓力,她稚嫩的肩膀怎能擔得起這麼多生命本身的憂愁?鶯鶯之父的死亡是她人生的第二次斷奶,拔苗助長般地使崔鶯鶯走向了成熟,正如魯迅父親的去世,讓魯迅看透了人生一樣,鶯鶯之父的死亡,讓她不得不直面生命。普救寺的孤寂又給崔鶯鶯提供了一個審視生命的機會,因此,鶯鶯之所以為愛瘋狂,其父的死亡應該是一個重要的心理基礎。鶯鶯在用這樣的方式向父親盡孝。花園一個俄羅斯作家寫過一篇《美、孤寂和女人》,以傷感的筆調追述自己少年時代一段傷心往事,年少的他目睹了自己暗戀的女人夜晚在花園裏和男友無比親密的細節。故事總是大同小異,我記住的是花園這一特定的場景。在古中國也一樣,花園(尤其是後花園)是古代少女可以涉足的惟一戶外之地。“牆裏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這是宋朝的一個詩人對後花園內外場景的一個動人的描述,發乎於情,止乎於禮的古訓限制了牆裏的佳人和牆外的行人。但這只是後花園生活記事的一種。如果牆外的行人是浪蝶狂蜂,如果牆裏的佳人是半推半就,這可能就是另一出《牆頭馬上》。這種方式,雖然另類,但卻真實。所以,在古代,花園總是是非之地,不像現在,總統的辦公桌也可成為風月台。這樣的心理期待是可怕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不怕花園裏曾經有人做過愛,就怕見到花園就想到**。偶然的原因,崔鶯鶯來到了這危險的花園旁邊,“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可以用來形容此時鶯鶯的處境。月亮“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蘇東坡說,唉,“此事古難全”啊!蘇東坡對月亮的描述太過於輕淺,過於直觀的描寫大失蘇東坡作為一流詞人的水準。好在蘇東坡在該詞結尾處說了一句稍着邊際的話:“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能誰都知道,這裏貌似女人名字的“嬋娟”其實是月亮的代名詞,月亮的這個代稱顯示了月亮在文人心中的真實形象和地位。月亮在傳統文化中屬太陰,陰陽當然是文化上的界定,這樣的界定使月亮往往和女人聯繫到一起,成為古代男人意淫的對象。意淫的飲鴆止渴的作用,不但強化了月亮的陰柔屬性,更激發了月亮對古文人的性激素分泌的功能。流風所致,女人也在這樣一種文化定位里完成了對月亮的感性認識。從文化生成的角度上說,有月亮的地方,不會“路有凍死骨”;有月亮的時候,“茅屋”不會“為秋風所破”(然而老舍的《月牙兒》將月亮寫成一個女人悲苦生活的寫照是一個例外)。《西廂記》中張生撒野的激情就來自於月亮,如上文所分析,張生**的第一句話就是“月色溶溶夜”,月光見證了張生的流氓行徑,也見證了崔鶯鶯的不能自已。月光為張生提供了無限的可能。都是月亮惹的禍啊,都怪那晚的夜色太美太“溶溶”,才會讓張生剎那之間想到了白頭。月亮,月亮,多少罪惡假你之名以行!文化與口紅張生“刮垢磨光,螢窗雪案,滿腹文章,胸藏大志”(王實甫語),是典型的知識分子形象。作為一個古代的知識分子,張生是幸福的:口佔一絕先贏美人心,月光之下小試琴指,再贏美人身。張生可能也沒有想到,一曲《鳳求凰》未終,凰居然就叉開雙腿飛來。精於琴棋書畫的張生只拿出才藝的四分之一就達到了骯髒的目的,令人始信“書中自有顏如玉”之言不虛,令人始信素質教育的必要。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