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張氏點點頭,「辛苦你了,最近冷,你也別太出去,事情都交予下邊兒的人罷。」
秦媽媽笑道,「謝太太體恤,老奴會注意身體的。」
過得一會兒,春露又來報,「楊夫人來了。」
張氏只覺太陽穴突地一跳,想了想,仍是從床上下來,叫春露把人請到堂屋。
秦媽媽滿臉厭棄的神色,似是很不喜歡這個人,但見到楊夫人,她面色又變得很平和,同張氏一樣,露出友好的笑容。
唐枚也隨着一起去見客人,那楊夫人她一點印象也無,只見是個年約四十的婦人,鵝蛋臉,眉形畫得很細很彎,眼睛也是細長,嘴唇薄薄的都要看不見。身上穿了件半新不舊的卷草紋藍色襖子,頭上兩邊各戴了只金光閃閃的鳳頭簪。
「前段時間染了病,未有空來看夫人,可別見怪。」楊夫人笑眯眯的上來見禮,又叫身後的下人送上一盒新出爐的杏仁餅。
張氏笑道,「楊夫人客氣了。」
唐枚出於禮貌,上前行晚輩禮。
「許久不見二小姐,越發出落的好看了。」楊夫人眼睛盯着唐枚。
那眼神令她極為不舒服,總覺得她是在看什麼香甜可口的吃食,唐枚退到一邊,對這位楊夫人的印象立時變得不好了。
「我是想着咱們兩家往常也是極好的,總不能疏忽掉了,冷淡了咱們的感情,又着實想念張夫人,這才病一好就趕了來。」楊夫人又在解釋。
張氏只是笑着聽。
「是了,倒還忘了歸還這件物什。」楊夫人叫人把一座精緻的紅珊瑚盆景抬了上來,抱歉道,「夫人大方借於我去充下檯面,結果一直忘了還了,今日正好一併送來。」
這紅珊瑚出自深海,色澤艷麗,作為盆景,四周還鑲嵌了不少紅藍寶石,饒是唐枚對這年代的價格估算不準,也知道這東西定是昂貴無比。這楊夫人竟然會開得了口借去,莫非她同張氏感情匪淺?
可怎麼看都不像啊
從始至終,張氏都面目淡淡,既不迎合,也不推卻,這絕對不像是好友的關係。
張氏叫人把盆景抬回倉庫,誠懇道,「這東西叫下人送便罷了,楊夫人親自送過來,實在太客氣了。」
楊夫人尷尬得一笑,「有借有還么,怎麼算是客氣,着實借了一段時間了,家裏實在忙,也才想起來。」
秦媽媽恨不得在鼻子哼出一聲,這都借了大半年了,倒是這時候記得還了,任誰都不相信。
春露這時端了茶上來,給幾人倒茶。
楊夫人喝了一口,陶醉道,「真是好茶,也只有在夫人這裏才喝得到。我上回去衛國公府,都沒有喝到這樣好的茶呢。」
衛國公?唐枚微微驚訝,對這些爵位她還是有些了解的,公侯伯爵,公排在第一,可見是勛貴里最為尊貴的,這楊夫人竟然去過衛國公府么?到底是什麼來頭?
她只知道,哪怕唐士寧位居三品,與那些權貴好似也聯繫不到一處去。
張氏都不知道接什麼話,說實話,她對衛國公府並不感興趣,只她性子好,客人上門,總不好駁了面子,因而客氣道,「夫人哪裏的話,我們府上的茶再怎麼好,也不會好過國公府的。」
果然聽到國公府,全都低了一頭,楊夫人頗有些得意,又把在那裏看到的事物炫耀性的說了一遍方才滿足。
全都是些吃食什麼的,唐枚聽的沒勁,若這楊夫人果真是與國公府的國公夫人,或者小姐打過交道,應不會只講這些,怎的也該說說那些夫人小姐的打扮,談吐什麼罷?這樣才更加令人信服。
楊夫人絮絮叨叨好一會兒才告辭離去。
秦媽媽等她走後,終於吁出一口氣來,「真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國公府再好又如何?又進不去裏面住着」
張氏笑道,「同她計較作甚,把這紅珊瑚送回來,我已是滿足的很了。」
「娘,你既不喜歡她,為何又要借給她呢?」
「是老爺早就准了借的,我如何阻止?」張氏揉揉眉心,「後來不還,叫老爺去討要,他要面子又不肯,就一直拖了那麼久。」
又是唐士寧,唐枚已經對他吐槽無能了。
「那楊夫人又是什麼來頭?」
「他相公是工部郎中,老爺的同袍,那會兒經常來往的。」只是後來王尚倒台,以前好些人就不見蹤影了。現在見形勢穩定,這楊夫人又尋過來,不過看在她還了盆景,張氏已經滿心歡喜。
唐枚苦笑道,「娘這麼喜歡盆景,當初不會差人去要麼?管什麼父親的面子」
「被老爺知道,又要發脾氣,指不定就把這盆景打破了。」張氏嘆口氣。
唐枚渾身一抖,這話真不是危言聳聽么?這也太恐怖了罷這麼貴重的東西他真下得了手么?
「楊夫人貪財的緊,如今肯把這東西還出來還真是奇怪呢。」秦媽媽發話道,「老奴總覺得她跑這一趟似有什麼事情。」
唐枚想到楊夫人的眼神,眉頭便皺了起來。
幾人說話間,唐士寧回來了,今兒本是休沐日,他向來待不住家裏,喜歡與人四處聚會玩樂,這日算是回來得早的。
張氏迎上去給唐士寧脫了外頭披的大氅,順便提了下楊夫人歸還珊瑚盆景的事情。
唐士寧頗有幾分得意,腳抬起來,指了指旁邊的婉兒。
婉兒會意,忙上來跪在烏金線包邊的錦墊子上給他捶腿。
唐士寧端起茶喝了一口,嘿嘿冷笑道,「楊寶忠這狗東西總算知道老子的厲害了,低聲下氣請老子去彩雲樓吃飯,這邊廂又把東西還過來,算他識時務。」
這夫婦倆都是喜歡佔人便宜的,張氏心道,這回又來示好,還不是想從他們唐家謀些好處,不由得提醒幾句,「當初既已斷了來往,老爺也無需理會他們……」
話未說完,唐士寧已經瞪起了眼睛,「我行事還用你教?」
張氏立時噤聲不言。
唐士寧又哼了一聲,「我調任去禮部后,翻臉不認人的人多了去了,楊寶忠再怎麼樣,還知道來認個錯,就當身邊多條狗又如何?」
是條狗也就罷了,只那楊大人會有狗的忠心嗎?唐枚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對唐士寧這種不聽勸告的性子別提多厭惡。不過,她到底是小輩,上去勸說也就是得到一通訓斥,便只得按捺不提。
張氏見他喝完茶,輕聲道,「今兒邵姨娘帶妍兒出門去了,老爺可知道去了哪裏?」
唐士寧沉下臉,「你管她們作甚」
「我總要知道晚上回不回來,要是去了更遠的地方,我總要擔心罷?這樣不聲不響的走了,叫我如何安心?」
「是去她娘家了。」唐士寧不耐道,「燕慧她幾年都沒有回去過,妍兒長那麼大,那邊的親戚也沒有見過幾回,我便准了,反正也不太遠,晚上定要回來的。」
說起邵姨娘家,邵氏一家是經商的,邵燕慧是家裏的次女,她父親為巴結時任戶部郎中的唐士寧,便把女兒送來做妾。邵燕慧如今已經三十了也仍是美艷無比,足可見當年的國色天香。唐士寧喜愛的緊,百般寵愛,對其家人也毫不吝嗇,邵家到了現在,生意越做越大,雖說比不上唐家的富足,可與往年比,家中財富不知道翻了幾十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