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多條狗還好,但那楊大人會是忠心的狗嗎?唐枚對唐士寧這種不聽勸告的性子很是厭惡,不過她到底是小輩,上去勸說只會得到一通訓斥,便按捺不提。
張氏見他喝完茶,輕聲道:「今兒邵姨娘帶妍兒出門去了,老爺可知道去了哪裏?」
唐士寧沉下臉,「你管她們作啥!」
「我總要知道晚上回不回來,要是去了更遠的地方,我總要擔心吧,這樣不聲不響的走了,叫我如何安心?」
「是去她娘家。」唐士寧不耐回道:「燕慧幾年都沒有回去過,妍兒長那麽大,那邊的親戚也沒有見過幾回,我便准了,反正也不太遠,晚上定要回來的。」
說起邵姨娘家,邵氏一家是經商的,邵燕慧是家裏的次女,她父親為巴結當時的戶部郎中唐士寧,便把女兒送來做妾。邵燕慧如今已經三十了仍是美艷無比,想必當年美得國色天香。唐士寧喜愛得緊,百般寵愛,對其家人也毫不吝嗇,邵家到現在生意越做越大,雖說比不上唐家的富足,可與往年比家中財富已不知道翻了幾十倍。
是以邵姨娘的腰包總是鼓鼓的,有錢能使鬼推磨,她身邊的下人也都被銀子喂得很飽,要從她們嘴裏掏出消息,千難萬難,所以張氏一直不知邵姨娘在打什麽鬼主意。
唐士寧這會兒看向唐枚,「閑着無事就學學女紅,老往這裏來干什麽?唐家的事將來自有人管着,你倒不怕浪費這些功夫。」
竟然還責怪她插手家務了,唐枚笑了笑道:「父親說的對極,只女兒想多學學,將來才不至於再和離一次。」
唐士寧噎了下,過了會兒才道:「你既然曉得,再好不過。」
陳姨娘這會兒帶着唐宏過來了。
唐宏玩得腦門上都是汗,看到唐士寧在,立時恭恭敬敬立着行了一禮,問父親好。
唐士寧露出難得的微笑,問他剛才在做什麽。
「同姨娘玩了躲貓貓呢。」
唐士寧點點頭,「念首詩給為父聽。」這是老習慣了,自唐宏上私塾後,唐士寧幾乎每日都要叫他背一首詩。
陳姨娘面色有些古怪,嘴巴張了張想要阻止,可到底還是忍了下去。
唐宏搖頭晃腦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這是一首關於母愛的詩,本沒有什麽,只是唐宏念完後,可憐兮兮的看着唐士寧,央求道:「爹爹,孩兒老是看不到姨娘,可否叫姨娘也搬過來同孩兒一起住?反正娘離得也近,孩兒就又能看到娘,又能看到姨娘。」
唐宏還是小孩子,生性天真,因張氏對他也極好,是以在心裏把張氏與陳姨娘看得一般重,只是會想要在唐士寧面前說出這番話,卻是不太可能。
唐枚側過頭去,但見陳姨娘露出愧疚神色,而她身後的竹桃卻是嘴角往上翹着,帶着幾分莫測的笑。
唐士寧看了陳姨娘一眼,她有些局促不安,臉頰都漲紅了,越發顯得惹人憐愛。
「夫人,我看宏兒說得不錯,他自小就是由瑤芸帶大的,突然離了總是不習慣,就讓瑤芸搬過來住一段時間。」
張氏有些怒氣,她一向以為陳姨娘乖巧溫順,誰知道竟也開始縱容身邊的人利用起唐宏來,而且這事她定是知道的,卻沒有阻止!
「宏兒真是個好孩子呀,那你喜歡二姊嗎?」唐枚忽然往前走了兩步,蹲下來笑咪咪的問唐宏。
她常常陪着唐宏玩,在他心裏自有些地位,唐宏想都沒想就點了下頭,「喜歡。」
「那想不想二姊也搬過來,離你近一些呢?」
「嗯。」
唐枚一笑,轉頭看了一眼唐士寧,暗藏了戲弄的神色,「那宏兒喜歡爹爹嗎?」
唐宏這回卻沒有立刻回答,唐士寧經常在家中大發脾氣,動不動就砸東西打人,他年紀雖小,可都有印象,在內心裏對唐士寧是極為害怕的,便猶豫起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也喜歡爹爹。」
這其中的差距誰都看得出來,唐士寧向來要面子,自己的寶貝兒子竟然不怎麽喜歡他,登時氣惱得很,把唐宏從膝頭推開,惡聲惡氣道:「今兒的詩怎麽背的?一點都不順暢,往後多用些心,瑤芸也不用搬過來了!」說罷站起身便走。
唐宏被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嚇得臉色發白。
唐枚輕輕拍了下他的背,「咱們的爹爹就是這樣說風就是雨的,宏兒,你不用害怕。」
竹桃怎麽也沒有想到二小姐輕描淡寫就扭轉了局面,她好不容易給自家主子爭來一個機會,卻被徹底毀掉了,還連累少爺被責罵,氣得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
陳姨娘也不知是什麽心情,怔怔的立在那裏,動也不動。
自己女兒當了一回惡人,替她扳回臉面,張氏叫人帶唐宏出去,把唐枚叫到身邊坐下。
唐枚並不願意放過竹桃,此刻笑了笑道:「忽然想到有一樁事要同母親說。」
陳姨娘見她們母女有話講,忙要告辭出去。
「姨娘不用急着走,事關咱們府里所有歲數相當的丫鬟。」
「哦?是什麽事?」張氏問。
屋子裏還有些丫鬟在,一聽這話,全變了臉色,包括綠翠與紅玉。
「女兒是看有些丫鬟年紀大了,娘覺得要不要配出去呢?總是留在身邊,到時候耽擱了怎麽辦?到底也是服侍主子那麽久的,不想負了她們。」
張氏看着她的眼睛,心道二女兒真是越發聰敏了,點了點頭,「你說的極是,我最近身子不大舒服,都忘了這一件。」看了一眼陳姨娘,「你與邵姨娘那屋的人也該放走一些。」
竹桃嘴唇都咬出血來,她哪會聽不出張氏的意思,是叫陳姨娘把自己許配出去。
陳姨娘的臉色從通紅變成雪白,知道這次自己真是做錯了,張氏對她一向寬容,卻聽了竹桃的餿主意惹得張氏生氣,最後倒霉的還是自己。她總是告誡自己要忍,為了唐宏哪怕委屈都要忍,可剛才卻害得他被老爺斥責,若是再被張氏討厭,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這裏,陳姨娘下了決心,「婢妾曉得了。」
出了屋子,來到角門,竹桃猛地跪下來,眼淚流了一臉,哀求道:「求姨娘不要把奴婢許人。」
陳姨娘抬起下頷,冷聲道:「我總會給你找個不錯的人的。」
「姨娘,奴婢也是為了您啊!只想姨娘與少爺能再親近些。」竹桃聲嘶力竭的哭道:「奴婢完全沒有私心,一心只為了姨娘,求姨娘饒了奴婢!」
竹桃跟了她好幾年,陳姨娘心裏又豈會好受,可唐宏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這輩子也只有唐宏一個人可以依靠。
「你休要再說了,若不是你多言,我豈會叫宏兒做出這種事?如今太太發話,我是不好再留你了。」陳姨娘說罷便往前去了,留下竹桃一個人伏在地上痛哭。
張氏看着門外,幽幽道:「希望陳姨娘這次能得到教訓,我真不願看她變成同邵姨娘一般的人。」
「也是母親太好說話,才引得她們越來越過分。」唐枚眯起眼睛,只要張氏的地位牢固,她是不介意自己當惡人的。誰讓有些人那麽喜歡恩將仇報?只有在她們嘗到惡果的時候,才會體會出寬容是多麽好的一個美德。
張氏笑了笑,輕輕按住她的手,「我這性子就是這樣了,但為娘很欣慰,你以後嫁去人家娘不用太擔心你,不過,得饒人處且饒人。」
「娘放心,做任何事前我都會衡量,有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唐枚有自己的原則。
母女倆說了會兒話後,唐枚回到自己院子,發現身後兩個丫鬟少有的靜寂,一路都沒有講話,心知她們必定是被剛才許配的事情戳到了心事。
紅玉與綠翠很早就已經跟着唐枚,一晃已經有四個年頭了。
紅玉同她一般,都是十七歲,綠翠還比她大一歲,都到了應該嫁人的年紀,她們對此事極為敏感,是以唐枚一提起來,難免就感到緊張。
「你們沒事別瞎想,我不急着把你們配出去。」唐枚坐定後笑咪咪道:「當然,如果你們自個兒想了,我也不攔着。」
紅玉急着道:「奴婢就想一直伺候小姐,同嬤嬤一樣。」
綠翠則頷首道:「奴婢全憑小姐做主。」
劉嬤嬤在旁邊戳了下紅玉的頭,「盡會胡說八道,什麽人不好學,偏要學我呢?小姐以後定會幫你們找個合適的。」
兩個人紅了臉,扭扭捏捏一番,方才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