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頌(2)

農業是立國之本，更何況中國農業人口佔80%以上，全國人民吃飯穿衣是頭等大事，如果不解決人民溫飽問題，則社會主義建設無從談起。愷帆同志非常關懷安徽的農業，他告訴我：安徽是我國重要農業地區，耕地面積佔全省面積13萬多平方公里的1/3，長江和淮河兩個流域農作物差別顯著。淮河以北的耕地面積佔全省耕地1/2，主要是旱地，兩年三熟制相當普遍；淮河以南地區耕地主要是水田，一年兩熟；稻米主要分佈在長江沿岸，巢湖地區。"一定要把淮河修好"便成為安徽農業的大事，而四座大型水庫的興建，可以說是安徽社會主義建設的重要成就。看了水庫和灌溉工程便了解它的重要意義了。我們參觀了佛子嶺水庫、響洪甸水庫，站在淠河抗旱灌溉工程那兒，放眼望去，在一片綠油油的遼闊的田野上，大大小小的水渠像是大地無數條血管，縱橫交錯地在原野上歡騰地流動，昔日的旱地，今天變成了水田，而且是一年兩熟了。水，生命的源泉，給安徽農業帶來了穩產、高產的收穫，給安徽人民帶來了幸福的新生活，給大家帶來了美好的未來。暢遊了水庫和灌溉工程，回到合肥，那天晚上，少其請我到他的書房去，把他收藏的名畫一幅又一幅展開給我看，其中有程邃的，唐寅的，黃賓虹的……他特別傾倒程邃的作品，甚至在畫冊上寫了這樣的字句："恨晚生三百年，不能拜其為師也。"他仰慕這位明末清初新安畫派著名畫家之情躍然紙上。接着他拿出臨摹畫冊，都是臨摹程邃的，凡是他能找到看到程邃的作品都一一臨摹。我欣賞臨摹畫冊，酷似程邃真跡，的確可以"亂真"。他還臨摹其他古人名作，如唐寅的《匡廬三峽圖》等。從這些臨摹作品看，他從上海到安徽以後，在繪畫藝術上下了很大工夫，藝術造詣大大提高了。他的木刻藝術也有了很大發展。一天上午，他興沖沖地把我帶到畫室去看，指着六尺宣紙大小的一幅版畫，對我說，這是他和幾位比較年輕的版畫家集體創作的。面對這樣巨大的版畫，使我感到驚奇，我曾經看過國內國外不少版畫，但沒有看到過這樣大的版畫。畫室中有兩幅，一是《淮北變江南》，一是《淮海戰歌》。後者並不是繪淮海之戰，畫面洋溢着勞動的熱情，成群成群的勞動大軍當中有解放軍和勞動人民，他們有秩序地緊張地推着推土車勇往直前；起重機高高揚臂掘土，背後是正在修建的淮河高壩工程平地而起，帆船和卡車運輸建設材料源源而來，遠方碧沉沉的淮河水像是被控制了的蛟龍在靜靜流淌，天空的雲冉冉移動；畫面近景是剛剛到達工地的軍民兩支勞動大軍迎面相見，握手致意；四方紅旗招展，在高壩工程附近的聳立高空的手腳架上是長條幅耀眼的紅底白字，上書《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八個大字、閃閃發光!這是一幅何等壯觀建設圖啊!少其他們當年運用中國繪畫的鋪陳結構，吸收了中國繪畫傳統的表現方法，而畫面又充滿了時代氣息，表現了社會主義建設者的豪情壯志!他們為版畫開闢了新的途徑。少其把這幅《淮海戰歌》裝裱為中國畫形式送給我，掛在我北京住處的客廳里，經常受到朋輩的讚賞。在合肥還遊覽了逍遙津公園，出席張愷帆的安徽盛宴，舉杯暢飲，像李白所歌詠的那樣："三杯通大道，一斗含自然"，"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當然，我們沒有李白那樣的消極思想，"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愷帆、少其和我都認為反革命"四人幫"竊位弄權的日子不會長的，我們還要為社會主義祖國奉獻綿力哩!曾菲知道我們去南京還沒有安排住處，我說可以住佩芳姐姐家，不過來往不大方便。她伸出熱情之手，和我們一同去南京，可以住在好友田蕪新街口附近的家中，一同出入，來往方便。我接受她的殷勤好意，一同乘車去南京了。這次去南京，"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南京是我的出生地，可以說是第二故鄉，對於杜牧游江南時所寫《江南春》："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我是嚮往的。六朝金粉，金陵往事，常使人猛醒：正像杜牧在《詠史》中吟詠的那樣："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三百年間同曉夢，鐘山何處有龍盤。"王張江姚"四人幫"的"曉夢"未醒，在原子彈時代，龍盤虎踞都不足以固守，但"四人幫"猖獗勢力還沒有剪除，我這個被公開批判了將近十年的大毒草《上海的早晨》炮製者、臉上刺了字的"走資派"和"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既想看看親朋故舊，又怕見到親朋故舊。雖然已經恢復了黨組織生活，也給我做了沒有政治問題的結論，可是親朋故舊不知道。他們知道的仍然是皇皇批判文章所指責的作者，身上像是沾染了瘟疫的細菌，有些人怕和我接近。當然，絕大多數的人不贊同"四人幫"的批判，都帶着同情和鼓勵我的好意希望和願意和我接近。我們受到田蕪和宋潔夫婦的熱情款待。我和田蕪住在堂屋裏，宋潔親自烹調，暢談彼此遭受"四人幫"迫害的情況，使我感到溫暖，彷彿回到家裏。田蕪同志是書法家，在中山路上一些大酒樓和商店的招牌就是他的筆墨。他是南京市文化局負責人，當時好像"靠邊站"了。他的好友畫家亞明更是熱情洋溢的樂觀主義者，雖說初次相識，卻一見如故，無話不談，熱情相待，彷彿結交多年，還把他們舊友新朋介紹給我，在玄武湖的酒樓中設宴，暢敘友情，為我聯繫參觀日程。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