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死
這一夜，令狐沖說了很多，這些困惑，他想了一路，總是不得解。
面對岳不群，令狐沖根本不敢將心中的困惑說出去……就算是好不容易壯起膽量，將心中的困惑說半句，剩下的半句也直接被岳不群罵了回去。
現在，終於有一個可以傾述的人物，令狐沖的話匣子自然打開了，不管盤易來不來得及記住，理解不理解，直接一股腦將心中的困惑全部說了出來。
“盤師弟，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魔教中一定都是罪該萬死的人嗎？難道只要是魔教中人，就待不管是婦幼還是老弱，甚至只是和他們牽扯到的人物，都待毫不留情，不能有半點兒猶豫的殺了他們嗎？”
最後，令狐沖對着半空的彎月大聲的喝問，像是要發泄心中的憋悶。
“就像魔教的曲前輩，他只想和劉師叔絕跡於江湖，你吹簫，他彈琴，就這也不能放過他？非要將曲前輩……甚至連劉師叔一家老幼斬盡殺絕嗎？”
看着近乎瘋癲的令狐沖，盤易嘆息一聲，這或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那個曾經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只喜歡喝酒舞劍，不時和師弟師妹開個玩笑的令狐沖，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大師兄，我年齡還小，可聽不懂你的這一篇長篇大論。”盤易青澀的一笑，摸了摸頭皮，一副都不懂的樣子。
令狐沖一聽，倒也只能無奈一笑，這時候他倒想到，盤易還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他都弄不明白的東西，比他還小几歲的盤易怎麼可能弄清？
“什麼是正，什麼是魔，魔中有沒有正，正中有沒有魔，一入魔教是不是應該斬盡殺絕……這些問題，都太深奧，師弟我年紀小弄不懂，看樣子師兄你也不懂。”
突兀，盤易端正臉色開口，躺在地上枕着兩手，看着半空中的半月，語速不疾不徐，話語卻漸漸的吸引力令狐沖的心神。
“既然都弄不懂，那我們就不要再談論這些，師弟我還有幾個簡單的問題不怎麼懂……很簡單的問題，大師兄你應該懂，大師兄你能否幫我解釋一下？”
“哦？什麼問題？問吧，不過師兄我可沒有把握回答你。”
令狐沖苦笑道，沒想到原本是他想要找盤易求解困惑，最後反而變成了盤易向他求解困惑。
“就是……大師兄嘴裏的曲前輩，還有劉師叔，怎麼死了？”盤易道。
“這個不是已經說過嗎？”令狐沖雙手一攤，苦笑道：“是被嵩山派的費彬、丁勉等人殺死的。”
“為什麼嵩山派的費彬、丁勉等人不殺別人，專門去殺劉正風？殺曲洋很好理解，畢竟是魔教嘛！誰都不好多說什麼。可劉正風劉師叔根正苗紅，乃是衡山派的掌門師弟，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嵩山派為什麼非要殺他？而且沒有人替他求情。”
“這是因為……因為大家都誤會了，誤以為劉師叔和魔教勾結，可事實上劉師叔根本沒有……”
令狐衝激動道，這正是他一直想不通的點之一，劉正風明明不是和魔教有勾結，為什麼大家還不放過他？
不過，他話說一半，就被盤易制止了。
“大師兄你先停一下，我們先不討論劉正風是不是被誤會。我們先談談我得到的一個結論。”
“什麼結論？”令狐沖好奇道。
“結合剛才我們倆談的，我們可不可以得到這樣一個結論——劉正風劉師叔正是因為和魔教的曲洋交好，才害的他甚至連他一家老幼，死光死凈？師兄你認真想想，看這個結論有沒有漏洞。”
令狐沖思索着，思索着盤易的結論，想了半晌，盤易的結論根本沒有半點兒毛病。
要是劉正風不和曲洋交好，嵩山派的費彬、丁勉根本不會去殺劉正風一家，就算是去了，無數武林同道也會幫劉正風打抱不平，劉正風一家也就不用死。
輕輕點頭，表示贊同盤易的結論，不過令狐衝心底卻有點兒奇怪，盤易問這些幹嘛？
到這一步了，他可不會傻傻的認為，盤易是真的有不解想問他。
“那麼，要是師兄你勾結……交好魔教的事暴露，是被外人知道而不是被師父壓下來，那嵩山派的人有沒有可能殺上華山？華山派，有沒有可能成為第二個劉府？”
“這……”聽了盤易的話，令狐沖愣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現在想想，卻是讓令狐沖不寒而慄。他自己死了無所謂，可要是真的讓別派殺上華山，華山派的面子往哪擱？
甚至，要是嵩山派不問青紅皂白，要血洗整個華山派，那該怎麼辦？畢竟劉府他們都血洗了，華山派弟子加起來說不定還沒有劉府的人多。
冷汗，不由自主的從令狐沖身上流下。他現在才驀然發現，他差點兒將華山拖進萬丈深淵。
“師弟，華山派畢竟是名門正派，我自己做的事不能牽扯到整個華山吧？而且，我不是和魔教勾結，我只是敬佩他們的為人，絕沒有半點兒泄露華山的消息啊！”令狐沖不甘道。
“呵。”盤易冷笑一聲：“劉正風恐怕也想這樣說。”
令狐沖不說話。
劉正風何止也想這樣說，他就是這樣說的。
可他全家，都死了！
“我不知道魔教中人是不是可憐，我也不知道魔教中人是否有豪氣干雲的英雄好漢，我只知道，和魔教的人交好，說不定整個華山都要蒙羞，甚至像劉府一樣被滅門。就算是沒有背叛正道，只是和魔教中人唱唱歌彈彈琴，也會帶來這樣的後果。”
“雖然我說的不一定發生，畢竟華山家大業大，在江湖上的名聲遠不是一個劉府能夠相提並論，可終究是有這種可能。所以……為了華山，魔教中人還是不要和他們有牽連。”
“你覺得我說的對嗎，師兄？”盤易望着令狐沖的眼睛，不知道他這樣做是對是錯。
以後，按照原先的歷史軌跡會一直遊走於正魔之間的令狐沖，可能不再存在。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我差點兒害了整個華山？”令狐沖道，眼中沒有半點兒神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