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簡珞瑤只是驚訝，倒沒有鄭嬤嬤她們那般誠惶誠恐，生怕自己伺候不周委屈了蕭長風，因此見他大口吃菜，便也不多說什麽，這年頭連飯都吃不起的人不知凡幾，只讓蕭長風吃幾口青菜，怎麽就不行了？

這般想着，簡珞瑤也朝鄭嬤嬤幾人擺了擺手，道：「你們先出去。」

人都出去了，她一邊夾菜，一邊問他，「王爺怎麽現在回來了？今日不用去衙門？」

「今兒不忙，回來一趟也耽擱不了事。」蕭長風道：「王妃昨兒不是說中午一個人用膳太過冷清，胃口都少了許多？既然有時間，便回來多陪一陪王妃了。」

蕭長風如此關懷，她自然十分受用，飯都多吃了半碗，蕭長風果真是回來陪她吃飯的，他一開始吃的那般快，後面卻慢下了速度，一直到簡珞瑤擱下碗筷，他也旋即擱下來。

丫鬟們進屋收拾桌椅碗筷，簡珞瑤和蕭長風進了裏間，捧着手爐坐在榻上，簡珞瑤才笑道：「王爺回來得也巧，昨兒夜裏二嫂產下一女，聽說父皇今日賜名，王爺可知道賜的是什麽名？」

蕭長風卻挑眉道：「這消息只怕還沒傳出來，王妃卻知道得如此快。」

「王爺不也知道了嗎。」簡珞瑤抿唇道：「今兒我不方便出門，叫綠綺代我去送了賀禮，綠綺回來時正好撞見李公公去宣賞，這才聽了些。」

蕭長風點頭。

簡珞瑤又問：「王爺既然說消息還未傳出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父皇賜名的時候，正好我也在御書房。」

「父皇當真是一時龍心大悅，這才為新出生的小郡主賜名的？」

「小郡主畢竟是父皇的第一個孫輩，父皇高興之下賜名也未嘗不可。」

見他笑得一派正經，她卻仍是將信將疑，懷疑的道：「說到第一個孫輩，當初桐姨娘的兒子也是撐過了滿月的，還是父皇的第一個皇孫，在父皇心裏，難道不該比小郡主更有分量嗎？連小皇孫都只得了些賞賜，父皇又怎麽會輕易給出生第一日的小郡主賜名？」

「桐姨娘一開始只是二哥的通房丫鬟，身分委實太低，就算她生了皇長孫，父皇也不可能過於看重，又如何能跟二嫂所出的小郡主相提並論？」

簡珞瑤抿了抿唇，承認蕭長風說得在理，卻又不免在心裏腹誹皇上太雙重標準，他自己的寵妃元貴妃不也是宮女出身——當然宮女是良家女，元貴妃的身分，桐姨娘怎麽也比不得，如今元貴妃的娘家也藉着她發達了，再不是當初的境地。

可放着宮裏多少正經妃嬪所出的皇子不疼，皇上偏只把元貴妃所出的六皇子當寶貝一般寵着，可見他並不是循規蹈矩之人，自己上樑不正，還對兒子們要求這般高。

蕭長風看簡珞瑤在冥思苦想，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麽，卻不再賣關子，拉了她的手握在掌中道：「其實王妃分析得不無道理，父皇為小郡主賜名明瑜，並非他本意，是今兒二哥向父皇報喜的時候，特意請了這個恩典。」

簡珞瑤從若有所思中回過神來，有些詫異的反問：「誠王一請父皇便給？」以前怎麽沒聽說皇上是這麽好說話的父親？

「自然要看什麽方式。」蕭長風輕笑道：「二哥雖喜得千金，只是想起夭折的長子，未免心下傷感和惶恐，怕自家福薄護不住小郡主，這才特意向父皇討個恩典，請父皇給小郡主早早賜了名，那便是真龍天子要護着的，閻王哪敢造次。二哥一片慈父之心，父皇心下動容，當場便允了。」

簡珞瑤卻咂舌，心道這樣也可以？

「誠王這話真真是有水準，既顯示了自己的愛女之心，還間接奉承了父皇是真龍天子無所不能，要論討巧，只怕王爺和安王加起來也比不上誠王。」

他一臉心服口服的表情，「自嘆不如。」

她又笑道：「不過雖是誠王自己求來的，可小郡主至少也在父皇跟前露足了臉，以後提起孫輩，就算父皇沒想起這裏有個他親自賜名的大孫女，旁的人也是要提醒幾句的，長此以往，父皇心裏對小郡主怕也要多許多親近之意。」

蕭長風卻只是一下一下地撫着她的手背，笑而不語，心裏頭對誠王的這點小聰明不太擔心，意味深長的說：「小郡主再討喜，也只是父皇的孫女，翻不起多大風浪。」

簡珞瑤卻挑眉，第一反應是皇上也重男輕女，不過她又想到皇上只喜愛六皇子，對其他皇子卻不甚重視，不像是重男的樣子，頓時靈光一閃，忙問道：「元貴妃所出的七公主，可得父皇的喜歡？」

蕭長風卻愣了一下，疑惑的問：「王妃無端提起七妹作啥？」

「王爺只需回答我的問題便是。」簡珞瑤眼神閃爍，心裏頭有個猜測，在沒確定之前不好亂說，「我只是有些奇怪，父皇疼六皇子，天下人皆知，六皇子平日一有風吹草動，滿京城都能得到消息，可他這一母同胞的七公主似乎也快到說親的年齡了，怎麽反倒聽都沒聽人提過幾句？」

蕭長風聞言也皺起眉，想了想，道：「七妹性子溫和，平日不愛出長春宮，而父皇去長春宮都是夜裏，七妹想必見得也不多，不像六弟，父皇每日都要親眼見過才安心，如此一來，七妹被忽視些，也不算什麽吧。」

雖是這般說，他心裏卻沒什麽底，以前是覺得沒什麽奇怪的地方，只是今日在簡珞瑤的特意追問下，他也感覺有哪裏不對。

簡珞瑤眼底閃過一絲瞭然，淡淡的開口道：「都說父皇對六皇子的寵愛，是基於對元貴妃的愛屋及烏，倘若真的如此，七公主同六皇子一樣都是元貴妃的親生骨血，怎麽父皇偏偏只對六皇子另眼相看，對七公主卻與對其他公主並無太大的差別？」

比起元貴妃和六皇子，七公主真是低調得可以，幾乎沒什麽存在感，當然整個宮裏的公主存在感都不怎麽強，可能正是這樣，七公主才更加無違和感的泯然於眾。

平時沒什麽存在感的人，想起來也沒覺得哪裏不對勁，此時被人有意指出來，蕭長風越想越懷疑。

簡珞瑤又問道：「元貴妃對七公主是愛護還是不聞不問？」

他思索片刻，道：「七妹住的是長春宮側殿而不是偏殿，早些年元貴妃似乎曾為七妹的教養姑姑發過一次火，不顧皇祖母和母后的顏面，自作主張為七妹換了皇姑母當年的教養姑姑來伺候。」

「王爺說的可是長公主？」

他點了點頭。

她便道：「長公主向來是所有名媛淑女的典範，舉手投足皆優雅高貴，再也沒比她更優秀的女子，長公主能有如此舉止氣度，只怕她當年的教養姑姑功不可沒，元貴妃能為七公主如此打算，心裏對七公主自然是在乎的。

「以元貴妃高傲的性子，自然是希望自己所出的這一雙兒女佔滿父皇的慈愛之心，平日定沒少為七公主在父皇跟前討好，而依照王爺的評價，七公主性子再好不過，想來也不會惹怒父皇。

「而我也與七公主打過幾回照面，她容貌秀麗，幾乎與元貴妃相差無幾，比六皇子更像元貴妃幾分，父皇的愛屋及烏，怎麽就單單落到六皇子身上？」

「王妃有何猜測，直說便是。」

「或許我想得比較荒謬，有沒有可能，父皇對六皇子的喜愛並非是因為元貴妃？」

蕭長風抬眼看簡珞瑤，一向淡定的眼底此時一片驚詫。

她知道自己這話太過匪夷所思，皇上對元貴妃的縱容是有目共睹的，他若是因為別人而喜歡六皇子，怎麽也不會對六皇子寵愛至此。

不過既然說了，她便不打算只說一半，盯着蕭長風驚異的眼神，道：「王爺也知道，我二哥一向跳脫，無法無天，小時候還偷偷藏過話本給我看，我便看過替身的故事。」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有些遲疑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她當然沒看過這樣的話本，只是上輩子小說看過不少，這個套路的劇情簡直是信手拈來，只是她在蕭長風面前一直很單純，忽然說這麽黑暗的故事，會不會把他嚇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