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夜小柳茂受騙,牢堂苦命人心死
看着天色漸黑,柳茂心中就越心慌,莫代風不時的怪叫傳入耳中,在這愈發昏暗的視線中更讓人心中懼怕。
遠處視線下的夾角,一瞥的奇形怪狀的山石,瑰崛的樹枝,落日的餘暉,都是他心中漸漸的恐懼。莫代風似乎感受到柳茂的恐懼,卻也不說話,只是不斷用長劍撕磨,發出難聽的交擊聲,柳茂牙齒髮潰,心中更是發麻。
不一會兒,一切忽然陷入了寂靜之中,夜幕悄然降臨,柳茂扭頭回望,能看見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柳茂痛苦不堪,但望到斗大的銀盤,心中稍微也好受了一些。
回憶……
“柳茂,你看天上的月亮像什麼?”
他此時仰躺在亭子欄杆上,笑道:“像你。”紈紈颳了刮他鼻頭,道:“杜子美道-爽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若咱們有朝一日沒在家鄉,抬頭看到這一輪明月,會不會更有一番念想?”
柳茂道:“那好,我以後見到月亮,那就是……”
“那他是月亮,柳哥哥,那我是什麼?”忽然,小紈從外面跑了進來,她是紈紈的妹妹,比柳茂小了兩歲。
柳茂道:“紈紈是月亮,紈紈當然是星星……”瞧她有些失落,柳茂補充道:“當然,是夜空中最大最美麗的星星。”
小紈嬉道:“哦!那你是喜歡星星還是月亮?”
柳茂道:“星星總伴着月亮走,交相輝映,就像你們一樣。”
小紈道:“是嗎?月總是相思,若有朝一日沒見了你們,我也得寫幾首詩來表達我對你們的思念呢。”柳茂道:“怎的不見了我們,我又不往哪裏去。”
紈紈道:“獃子,難不成到時候你去趕赴功名還不出這吳江不成?”
小紈道:“最是一個獃頭鵝,亂語胡言不體統。”
“誰是獃頭鵝?”
“是……”
柳茂自語道:“我可真是一個獃頭鵝,不過今天的月亮可真好,是不是要中秋了?”
“以往這個時候娘總是吩咐人去做月餅。”肚中一陣嘀咕,又嘆了口氣,想要合眼……“柳茂,你個縮頭烏龜王八蛋,快滾出來受死!”莫代風瘋狂的叫喊聲又響起。
柳茂卻不搭理他,出去是死,在這裏也是死,既然要死,何必要給自己軀體給莫代風這種-殺人狂-戕害?
喊了一會兒,又陷入沉寂之中,突然“啷噹”脆響,把柳茂從要入夢的狀態驚醒,眼前一抹寒光閃過,他下意識縮了一下身子。
“柳茂,咱們做個約定如何?”
柳茂道:“什麼約定?”
莫代風:“你出來咱們回去,此事就此不提。”柳茂道:“我該怎麼相信你?我一出來你就會殺我。”
“劍就在你面前,你把他拿在手裏,而且咱們相互發誓,這是我和范泉私人恩怨,我也不可能讓他們宰割,所以我必須逃出去!”
柳茂道:“如何發誓?”
莫代風道:“我莫代風對天發誓,絕不對柳茂動手,不傷他一根毫毛,有違此事,不得好死!”
柳茂道:“真的?”
莫代風冷道:“我如此說你都不信么?”
柳茂道:“那我呢?”
莫代風道:“你在我離開紫雲山莊之前只要不把事情說出去,便行了。”
柳茂道:“好,我柳茂對天發誓,若我在莫代風離開紫雲山莊之前把今日之事說出去,便……死無全屍!”他雖如此說,卻也沒有移步的動作。
莫代風道:“你可以出來了,我也不想在這裏耗下去,否則對我們都不好。你如果還是不放心,就把劍拿着好了,哼。”
柳茂輕輕走了幾步,看見莫代風巋立不動的影子,心下還有害怕,只得把劍緊緊握在手上,如果莫代風還要殺自己,便胡亂舞動,也可以叫他忌憚一點。
莫代風道:“趁着月光咱們趕緊下山。”
他的確不敢耗下去,而且他怕黑,若莫代風不在的話,恐怕自己會更加怕。
離他還有十幾步遠,柳茂看到他臉上表情木然,眼中的確沒有了殺意,暗自舒了一口氣。
柳茂笑道:“莫大哥?”
“嗯?哼嗯哼……”他的臉上泛起一陣料峭,接着是陰冷的笑容,“你……”一陣風起,柳茂背上被人一點,全身酸麻,動不了了。
只聽莫代風道:“我這可怎麼辦?”
那點住柳茂的人故意嘶啞着嗓子,道:“依我看,你也不必逃出紫雲山莊。”
莫代風道:“為什麼?”
那人扔出一包葯來,道:“這是藤麻粉,給他餵了,他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莫代風道:“這為什麼……”
那人道:“他是殺范泉的兇手,你留在紫雲山莊,什麼也沒發生。”
“可他……”
那人道:“偽造傷口,讓他們劇烈搏鬥一番,范泉是被他反抗時候殺死的。”
“那麼他兩個狗腿呢?”
那人道:“沒什麼可擔心的,把那兩個丟在東邊山上去,那邊有狼,然後就屍骨全無,死無對證。”
莫代風叫道:“妙計。”
柳茂只聽到“差點忘了他”便被那人擊暈了,再也不知道什麼事情。
等他醒過來,已經被一群人圍住,范垂岩默默看着自己,范桂狠狠瞪着,眼淚也掉了下來,撲上來叫道:“你殺我哥哥,你個殺人兇手,枉我爹爹和哥哥對你如同家人一般。”
只聽一婦人罵道:“該死的黑心種子,垂岩,你還不快殺了他?”
只聽一個弟子道:“定然是少莊主失於防範,才被一個小雜種害了,少莊主被他扎了很多刀,現在他醒了,該叫他說了。”
另一個弟子道:“想不到他才來短短一天就發生這種事情……”
王風火道:“我看此事還有很多疑點。”
柳茂聽着他們說,自己手上沾滿了鮮血,大腿一陣劇痛,顯然是被砍了一刀,好容易才清醒了一點,被他們一說,才明白,原來他們懷疑自己殺了范泉。
心中怒意大起,原來莫代風是打了這個主意,嫁禍給了自己,手中冰涼的匕首,全身血跡,自己有口難言,但是他現在想說也說不清楚,也沒什麼力氣說話。
范垂岩背後走出一個中年男子,約摸三四十歲,灰衣颯然,白衣授帶,頗為不凡,他道:“風火說的不錯,莊主,而且我看他手無縛雞之力,不可能打得過少莊主。”
柳茂似乎看到了救星,身子掙扎,卻只是抖了抖,范桂哼的一腳踢在他的腿上,道:“小賊,你還敢動,我一定要把你殺了。”他瞥了一眼,此時自己被綁在一個房間裏,大概是他們關押人的地方。范垂岩的表情帶着恨意又是猶豫,幾步遠在便看見一個棺槨,柳茂想也不用想,裏面自然是范泉的遺體。
莫代風從旁邊閃出來,道:“湘恩老師,何必啰嗦,他殺了少莊主,就算他爹和咱們莊主有交情,也該一命抵一命。”
“啊嗚……”柳茂想說,嘴巴能動,但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湘恩道:“我看他似乎說不出話來,怎麼回事?”
王風火道:“難不成沒了舌頭?”
莫代風上前一把捏住柳茂的嘴,柳茂想掙扎,但拗不過他,莫代風冷冷看了一眼,道:“他有舌頭。”
王風火道:“有時候,一個人太過緊張就會變得說不出話來。”湘恩笑道:“都是猜測。”他摸了摸柳茂的手臂,笑道:“這孩子細胳膊細腿的,比女孩子還差些,要殺范泉……”
莫代風道:“可能是少莊主沒了防範。”一個在旁的弟子道:“王師兄覺得怎麼樣?”王風火道:“我覺得還是凡事講證據。”
那弟子道:“證據,這還需要什麼證據?很明顯就是他。”
哭的厲害的婦人自然是范泉和范桂的母親,也是范垂岩的妻子,她叫道:“范垂岩,他殺了你兒子,可你非等到他醒了再說,你叫他說,叫他說!這個殺人兇手,肯定是他殺了我兒子,我要為泉兒報仇!”
范桂叫道:“爹爹……你怎麼還……”
一個張子傑的弟子道:“師父,你不動手是顧忌故人情誼,那徒兒幫你動手好了。”范垂岩有三個親傳弟子,大弟子王風火,還有這個弟子張子傑,另有一個二弟子名為七韞,不過他被派去下山公幹去了。
張子傑正要拔劍動手,只聽湘恩道:“這小子有點奇怪,他骨頭被人捏過,只要醒着就骨頭酸軟,所以到現在也昏昏沉沉沒有精神,還有他是被人打暈的,很明顯是被人從後面敲了腦袋,所以暈了過去。”
莫代風道:“肯定是范……少莊主和他殊死搏鬥時候誤打的,不過這小雜種先偷襲得手再……”
湘恩笑道:“當時仵作說少莊主死於十三個時辰前,而這小子卻不是在那時候昏的。”
范垂岩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湘恩道:“他指甲縫裏面有白岩粉,而少莊主死的地方根本沒有白岩,況且少莊主被殺害之前根本沒有反抗,衣服上的血跡倒像是故意糊上去的,也沒有白岩石粉,所以他是在別的地方沾染的。”
莫代風道:“那麼也不能排除他是兇手,證據可是確鑿啊。”
曲一鳴道:“其實我也不信這麼小的孩子心腸如此狠毒,但事實……”
湘恩道:“眼見未必為實!”
范垂岩沉着臉道:“茂兒,你說話,是不是你殺了泉兒?”
柳茂想抬頭也沒什麼力氣,更沒力氣搖頭,恬着眼睛瞥,莫代風冷厲的眼神看過來,他心中一陣寒意,又哆嗦起來。
湘恩在柳茂手上額頭摸了一遭,道:“他身子虛的很,恐怕不用動刑,再熬兩天,也不會有什麼命在。”
范桂道:“這個小白眼狼死了最好!”
柳茂心中苦澀至極,道:“我不是白眼狼,范泉他要害我,還有莫代風,他才是殺人兇手,范伯伯,我沒殺范泉。”他嘴不能說,全身酥軟難當,僅僅還有一些感覺,聽到這些人這麼說自己,苦澀,委屈,痛苦,憤怒交織在心中,真想着莫代風不如昨日殺了自己,現在不僅面臨死境,還要遭受別人羞辱和敵意,他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如何承受的氣,心裏一焦急,又不省人事了。
……
王風火道:“師父,依我之見,此事必須儘快解決,七日後就是楓山會,若傳出去的話……”
范垂岩道:“你說的不錯,不過……”他夫人罵道:“不過不過什麼?那個柳真卿不過一個落魄生意人,你還怕得罪他么,他兒子殺了你兒子,你顧及情誼,難道就沒想過泉兒的死,你要叫他爹娘來趁早,他殺了我泉兒,一定要他抵命。”
范垂岩道:“夫人,你看你……柳老弟就這麼一個兒子……”范夫人啐道:“呸,你有幾個兒子,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湘恩道:“莊主和夫人不要吵,我知道莊主是不信這孩子害了少莊主,的確是這樣,這完全不合道理。”
范桂道:“怎麼不合道理?”
曲一鳴道:“首先這小子打不過少莊主,二來他和少莊主一同出去,據剛才老張說的,致命傷在背後,至於其他的傷,倒顯得……呵呵,有些刻意為之了。”
湘恩道:“說的不錯,我……”
范夫人冷聲道:“你想說什麼,你是說有人嫁禍他?哼,這裏只有他在,不是他還能是誰?陸教頭,你可不要胡說啊。”
陸湘恩笑道:“我也只是猜測,而且柳茂被人打了,那麼打他的人呢?”
曲一鳴道:“那把劍就是當時在柳茂手上的,還有匕首,這可也是證據確鑿。”
莫代風搶說道:“不過我覺得還是要查一查,免得誤會了柳兄弟。”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還是說不清楚,陸湘恩和曲一鳴以及一些人覺得此事疑點很多,需要調查。而范家母女堅決要先殺柳茂,寧可錯殺卻也不可放過!
范垂岩聽得心煩,喝道:“此事讓我想一想,通知柳兄弟來,畢竟柳茂在這裏闖了禍,要他爹娘來,我們再做定奪!”
范夫人道:“你……”范垂岩道:“好了,走吧,陸教頭,麻煩你找人給他看一下身子,免得他先死在這裏!”
……
柳茂昏了一會兒,醒着聽到他們說話,不少人提議要對自己用刑,范垂岩要通知自己父母來,一想到才出去沒幾天就遭受這種橫禍,實在是丟自己爹的臉。一想起此事,他的痛苦,他的羞愧,他的絕望,都在方寸之間亂撞,眼裏不斷流淚,心卻如同刀割!
“我不如咬舌自盡,也免得在此受折磨,莫代風,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牙齒剛觸到舌尖,腦袋一陣昏沉,又暈了過去。
這一暈,自然是救了他的命,不過柳茂不知是誰救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