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無路可逃

六、無路可逃

楊樹林間有一窪清澈的池塘,坐在岸邊的雁南子雙腳泡在水中消暑,聽見林間莊周呼救聲,轉頭望望,鼻孔里輕輕哼了聲。

林間小道上,追上來的孟虎一刀劈來,莊周脖子一縮躲過後轉身跑進林內,孟虎豈能在讓他逃掉,跟着拔腳再追。

“雁南子你騙我,還不快出來救我一命……”莊周邊跑邊喊。

河邊的雁南子聆聽了下,起身不緊不慢地寬衣解帶,“先洗個澡,慢慢等你倆玩個夠!”

樹林間野草叢生,一棵彎曲樹下的草叢裏隱藏個獵人用藤條設的圈套。踏草狂奔的莊周邊呼救着一腳跨了過去,追來的孟虎卻沒他那麼僥倖。

“賊子莫跑,這裏沒人能救得了你!”孟虎正要落下砍刀,卻一腳踏進藤條套中,機關觸動,樹枝瞬間彈起。

聽到身後的慘叫聲,莊周回頭見孟虎倒掛金鐘懸在了空中,停下腳步大口喘氣。“天助我也。”他眉開眼笑地一手叉腰一手勾着手指,“來呀,我一步也不動,快來砍我呀!”

一隻腳被吊起的孟虎懸在半空悠來悠去,就是抓不住樹榦,急得哇哇大叫。

連喘過幾口大氣后,莊周來了興緻,折身回來彎腰撿起砍刀在手中掂着。

頭朝下的孟虎頓時驚恐地睜大雙眼,“別砍我,我不再殺你就是!”

“殺我?呵呵,好啊,我的人頭在此,有本事來砍吧!”莊周把砍刀交給孟虎,得意地指着自己的脖子。

孟虎揮刀一陣亂斬,莊周卻躲在他能夠到的圈外哈哈大笑。

“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說著莊周一撩袍擺就地坐下,解開衣領扇風驅熱。“孟虎,我不與你講詩經,你不懂。老子曰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為了自己富貴,你冤死了那麼多參賽劍客,實屬天誅地滅之徒。當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能幡然醒悟洗心革面,發誓從此再不殺生,我便放了你!”

孟虎一言不發地怒視着他。

莊周如教師爺般地對他指指點點,“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你若是繼續執迷不悟頑固不化……”

孟虎突然揮刀斬斷腳上藤條,倒插蔥地掉落下來。

莊周怔了一下,“怎麼沒想到這個!”隨之又趕緊飛快爬起呼喊:“救命啊,雁南子,快來救我……”

雁南子在河裏慢吞吞洗着赤裸的身子,見莊周狂喊救命從樹林裏衝出,忙閉氣潛入水。

被眼前的小河擋住了逃路,莊周驚懼地回頭望望樹林間孟虎追來的身影。兩邊都是平地,不管是繼續趿拉着腳上的破鞋,還是赤腳狂奔,想要擺脫身後的“猛虎”定難於上青天了。

“娘子,為求個全屍,為夫這次真要先走一步了!”莊周絕望地捏住鼻子躍入河中。

雁南子冒出頭連吸幾口氣,忽覺身前的水下有東西,一把揪起,是莊周的腦袋。

“雁南子,你在這兒……”莊周翻着白眼連吐了兩口水。

望見孟虎追出樹林,雁南子又忙將莊周頭摁入水中,自己矮下身子,只露出個頭。

“老大,見到那賊子了嗎?”孟虎遠遠問道。

“他沒來這邊。你先回,回頭付你錢!”雁南子朝他擺手回應。見身前冒出了一串水泡,他又趕緊揪住髮髻把莊周拉上了水面,“你看到了什麼?”他緊張地問。

原來無論是街頭的追逐還是林間的追殺,不過是雁南子花錢請孟虎演的苦肉計。孟虎雖然對莊周有恨,卻不至於要其性命,可惜莊周不知真相,否則寧願挨上一頓肥揍也會坐在街頭把孟虎說得個悔然淚奔,立在林邊將孟虎噱個潰然裸奔!

天黑之前,雁南子把渾身濕漉漉的莊周帶到了另一家客棧。

“還想繼續跑不?”跨進客棧大門時,雁南子笑問。

莊周在狼狽相中還以異樣的目光,“我娘子若是出了事,你定要賠我!”

“哼,良妻趕不走**守不住。”雁南子摸出一把銅錢向櫃枱上一放,“店家,開兩間上房!”

不一刻兩人住進了各自的房間,莊周赤裸上身長吁短嘆地坐在鋪上縫補破鞋。

“書中自后顏如玉,哼,上當了,居然被個習武之人給騙了!”他看看已經補好的窟窿,滿意地點點頭,稍一用力拉鞋幫子,嚓的一聲鞋幫子和鞋底分了家。“唉,連你也欺負我!”他丟下破鞋,赤腳出了門。

來到雁南子房前見房門半開,莊周門也不敲直接推門進去。正換衣服的雁南子忙扭過身子,“喂,你是讀書人嗎?也不敲門!”

“快拿錢來,我若再不回就真來不及了!”莊周滿面肅穆,語氣不容置否。

雁南子望他良久,眼神里有些羨慕也有些酸意。

“這麼疼你娘子?”他垂目瞅下莊周的赤腳,“真是個好相公。你等着,明日我賣了馬再給你錢。”

“什麼?”莊周的臉上塗滿了匪夷所思,“我驢子賣身的錢全被你給花光了?!”

這一夜,惦念妻子的莊周躺在鋪上輾轉發側怎麼也睡不着。他盤算着即便天亮后,自己拿到了錢,徒步回鄉至少耗時一個多月,屆時回到家中恐怕也遲了。“娘子啊娘子,你此刻也在想念為夫么?”

同一片夜空下的田媚兒此時確實也在家中思量着莊周,只是夫妻的念頭截然不同。

在淫語浪笑中,一對赤裸男女盤腿坐在卧室里的炕上,吳隱大口大口喝酒,田媚兒津津有味地啃着豬蹄。油燈里原本蠶豆大的火苗突然向上一竄,驚得吳隱把酒碗停在了嘴邊。

“你家的書獃子今夜不會突然回來吧?”

田媚兒掐指算算,在吳隱的胸毛上擦下油光的手指。“要回早該回了。這會兒不準已經死在外頭了呢。”田媚兒順手揪下兩根胸毛,“噯,他要是真突然回來了,你就弄死他,然後在院裏的柳樹下刨個大坑把他埋了就是。反正他有沒有兄弟姐妹,左鄰右舍也都知道他常年在外遊學,沒人會懷疑什麼。”

“幫你謀殺親夫?”吳隱對她的狠心有點意外,搖了下碩大的腦袋,“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我是說被他撞破咱倆事的時候,瞧把你嚇的。”田媚兒取下發卡撥了下燈芯,“嘻嘻,那個傻瓜還真以為我把身子典給你了呢。再過7日他若要不回,你就請花轎把我抬回家吧。”

吳隱一口喝完酒放下酒碗,“不成,你相公的僱主已私下付息把典契取走了。咱們這招已經不靈了。”

次日天亮門店紛紛開張后,雁南子賣了棗紅馬從馬行里出來,一抬官轎在鳴鑼迴避聲中從他面前走過。望見衙役高舉木牌上大大的“惠”字,雁南子猜測自己等的人已經回來。

在客房裏穿上雁南子為自己買回的新鞋,莊周試走了走,滿意地點頭。

“惠施已回國,你再稍等一日,明天帶我去拜見他。”雁南子說著要從他房間出來。

“等等。”莊周叫住他,“帶你去見他沒問題,可你得賣馬的錢全給我!”

拿到了錢如同弄到了一面招魂旗,無論莊周走到哪兒,雁南子都一步不離地如影隨形。給自己換了身新袍子,又為田媚兒買了五尺綾綢,莊周把當日的飲食開支壓縮到最低,回到客棧也不與雁南子多說什麼,躲進自己房間裏靜等夜幕的降臨。

和衣而卧的莊周終於聽見了頭遍的雞叫,估計已經到了四更天。他起身挎好包袱,做賊似開了房門,瞄了下隔壁緊閉的門,輕抬腳步向大門走去。還沒來到大門前,一個黑影突然一閃,冰冷的劍鋒抵在了他的胸前。

“拿了錢就想溜?”雁南子憤怒的白眼珠子如一對夜明珠般地冒光。

莊周長嘆一聲,凜然挺胸,“第一我要趕緊回去救我的娘子,第二我莊周絕不會幫你加害我的惠兄!殺了我也不會!”

“那好,你走吧,我自己去!”雁南子一把奪過他的包袱,反身回了自己房間。

莊周開了大門眺望下泛起魚肚白的東方天際,“唉,外有殺手內無分文,你讓我又能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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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一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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