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一些說不出的隨想(2)
當然,對不經作者同意就胡亂刪改稿子的報刊來說,作者有理由提出抗議,但是,巴金當時的反應是十分過激的,這在他一生中也是少見的,這和他那溫和的性格反差很大。我想巴金的過激反應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憤怒針對的恐怕也不僅僅是《大公報》,他的憤怒是針對當時的社會現狀和政治氣候。在任何一個歷史時期都做到完全的講真話,是十分艱難的。當年雖然巴金不能完全的公開講真話,他卻實實在在地為中國文學辦了幾件大事。現代文學館的建立如果沒有巴金的奔走呼籲現在還不知在哪兒呢!他親自創辦的《收穫》雜誌在新世紀的今天也是公認的中國一流的發行量最大的能發表真正的優秀的文學作品的刊物,而這一切和巴金提倡的講真話是分不開的。巴金以《收穫》為陣地發表了大量的在當代文學史上有重要影響的作品。不久前張一弓曾在一篇文章中說,《收穫》當年發表《犯人李銅鐘的故事》曾遇到有關方面的反對,是巴金毅然拍板發表了它。對此,閻鋼也曾寫了一篇文章,文中披露《犯人李銅鐘的故事》的評獎也曾受到了有關方面的反對,評委會不得不向評委主任巴金稟報。巴金不但同意該作品得獎,而且力主列為一等獎的頭一個。《犯人李銅鐘的故事》後來成了“傷痕文學”的代表作之一。如果說巴金通過寫《隨想錄》直接地講真話,那麼《收穫》雜誌便是巴金變相地講真話的地方。這種講真話的方式就是通過《收穫》雜誌發表真正的優秀的文學作品,為中國的文學樹立了一個標尺。如今,躺在華東醫院的巴金老人無論什麼話都講不出來了,不但不能講而且也不能寫,只能用點頭和搖頭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巴金曾多次表示過不再當中國作協主席,但是我們卻並沒有尊重他的意思。巴金已身不由己。長壽對我是一種懲罰在華東醫院的辦公室里筆者採訪了巴金的主治醫生崔世貞主任,崔主任已為巴金看了十來年病了,她最了解巴金的病情。崔主任更像一位和善的大姐,一點也沒有醫生的嚴厲和凜然。坐在崔主任的對面我問:“你能談談巴老的病情嗎?”崔主任頓了頓沒有吭聲。我又問“是不是要保密?”崔主任笑笑,說:“其實也沒啥好保密的,巴老的病情已是公開的秘密了!”崔主任說:“巴老的第一個病是帕金森氏症,這是1983年確診的,這個病已20年了,主要癥狀是面部沒什麼表情,走起路來不穩,向前沖,手抖,突然身體不協調等。這個病治療得比較好,病情得到了控制,病情進展較慢。”這個病的主治醫生是華東醫院神經科的邵殿月主任。1982年確珍后20年來控制得很好,98年前巴金還可以走路。現在巴金躺在病床上,兩隻手還可以動。我曾在電話中問邵主任:“巴老的這個病控制得這麼好,你用了什麼靈丹妙藥?”邵主任回答:“我給巴老用的是‘復方多巴’和‘溴隱亭’,其實這兩種葯並不是最新的產品,在10年前我曾徵求過巴老的意見,用不用新葯,巴老說這藥效果挺好,不用換了。”邵主任說:“這個病能得到控制有幾方面的原因,葯雖然不是最新產品,但用藥對路;再一個就是巴老的心態好,配合治療;還有就是護理得好,單位、醫院、家人大家共同配合,院長一周要來幾次,部隊上有兩個小戰士半年輪流一次。”崔主任說:“巴老的病都是常見病,比方巴老有慢性氣管炎,這個病有幾十年了,容易感染,這是巴老年輕時吸煙造成的。1999年2月8日春節期間,由於呼吸道感染,突然高熱,出現了急性呼吸衰竭。搶救過來以後,病情反覆波動。”“是不是從1999年的2月8號開始巴老就沒出過院?”“是的。巴老還有高血壓和低血壓,高血壓上去了很高,低血壓下來了血壓就量不出來了,這樣忽高忽低,容易產生暈厥,也就是意識喪失。”“在什麼情況下會發生?”“激動、興奮等情緒波動時。比方某一件事發生了,某老友病故,或者朋友要來看他,在等待中都會使他情緒產生波動。”“所以任何人要見巴老都得特批?”“家裏人和巴老身邊的工作人員除外。另外,由於感染還引起了一些併發症,比方,甲狀腺功能減退、低鈉綜合症、急性心力衰竭、心率失常、心動過速,有胸水、有貧血,還產生過白血症等。”我問:“巴老有這麼多病,醫院是如何治療的呢?”崔主任說:“從1999年的2月8日開始,華東醫院成立了以院長為組長的醫療小組,我是這個醫療小組的成員。巴老的病情可以分兩個階段,1999年2月8日以前的5年中,巴老一半時間住院治療,一半時間在杭州療養,春去秋來。1999年的春節期間由於看望他的人過多,疲勞過度,抵抗力弱,感冒高燒,引起呼吸道感染,誘發一系列的併發症,痰咳不出來,呼吸不暢,缺氧,腦和一系列的器官功能衰竭,當時情況十分危機。經過搶救性治療,病情得到了控制。為了吸痰,插管長期插在鼻子裏,嘴合不攏,下巴脫了臼。這樣我們就做了氣管切開,用呼吸機呼吸使呼吸道暢通。巴老最主要的問題是呼吸道,這是一個關鍵,容易感染。反反覆復地多次,抵抗力差。呼吸道里寄殖菌不容易清除,這就是個病因。一感染就引起其它併發症,所以多次病危。”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