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意外

正一歷2030年1月7日羊奔日

多雲

昨夜觀星之時,我發現了一些異常。

我說過,蓋甘斯坦號的目的地是東方的昌國,按理說,船應該是往東航行才對。

但據我觀察,昨夜蓋甘斯坦號的船頭始終指向仙皇座與戰馬座之間。即是說,郵輪一直在往北方航行。

這是我在船外所觀察到的情況,而一旦回到那玻璃罩之下,一切又完全不同。

星空中一切星座的位置全都變了樣,原本戰馬座的位置被蠍獅座取代,仙皇座則變成了魔君座。

如此一來,航向又更正為正東。

這般詭異的情況,我怎能置之不理?於是我再次冒險進入密道,將船內與船外所觀測星圖進行對比,結果發現,船內航向皆是朝向正東,船外則是朝向正北。

換而言之,玻璃罩上所顯示的星圖,被人動了手腳,讓整船的人以為自己正沿着正確的方向,前往預訂的地點。

而實際上,我們正向著北方未知之域前進。

未知之域,又稱魔域,是目前人類科技所不能踏足之地。即使以人類如此旺盛的好奇心,千百年來,也無人得以探明魔域中究竟有着什麼。

橫亘於人世與魔域之間的,是巨大的海獸,惡劣的氣候,兇險的瘟疫,詭異的磁力,以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力量……有人說,那是詛咒。還有人說,那是神明為了保護人類而設下的結界,以防止人類被魔域之中的邪惡力量吞沒。

不管這些說法是否屬實,事實是,人類從未自魔域獲得過任何一縷信息,這也從側面印證了魔域的恐怖,絕非虛假。

當我確定了航向偏離這一事實之後,我全副身心皆被恐慌佔據,急急忙溜回船艙,用所有被褥將自己包裹,以抑制自己心底的寒意。

我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只想找人傾訴這一發現。但我左思右想,卻發現我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即使是母后也不行。

第一,此事太過離奇,定然無人能信。

第二,如果要證實我的說法,必須帶人經過密道,進入瞭望塔,那樣我與蕭風先生的行為便會暴露,屆時被按上個擅闖禁地,破壞船體的罪名,那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

第三,篡改航線的罪名極為嚴重,而主使之人又能操控玻璃幕罩,將全船人騙過,來頭定然不小。而蓋甘斯坦號的掌權者……正是母后。因此,要說誰是最大的嫌疑人,只怕母后首當其衝。

如果此事真是母后所為……那她簡直是在拿整個琳蘭帝國的命運冒險,除非她失了心瘋,否則我想不到她有任何理由這麼做。

驀然間,蕭風先生消失前的話語在我腦中響起“……今日之後,你不可再相信旁人,也不可妄圖救人-性命’。大災將至,你若能存活,你我還能相見。王子殿下,好自為之,多多保重。

”……大災將至?”

想到此處,我翻身下床,將上衣口袋中的那個藥盒取出,打開枱燈,細細端詳。

在這之前,我由於對蕭風先生心存懷疑,加上忙於觀星,幾乎已經忘了這藥盒的存在。

那是一個設計頗為精美的藥盒,盒面正中畫著一根蛇杖,兩旁一邊是冰,一邊是火,上方則由一片黑暗佔據,黑暗中有數點光芒,組成不知名的形狀。在下方用琳蘭語與昌文寫就幾個詞組:

“WorldCurerOrganization”

“世界治癒師聯盟”

“蕭風先生是治癒師?”我一陣哆嗦,差點將藥盒抖了出去。

治癒師聯盟,是由世界頂尖醫師組成的龐大組織,他們命名疾病,制定規範,開發藥物,更新療法,指導世上無數醫師對抗疾病。其每年發佈的各類指南,是臨床各科室醫生的金科玉律。其位於卡托普利的總部,更是醫生心目中的聖地。

而每一位治癒師,皆是聲名赫赫,救人上千的醫者聖徒。有志成為治癒師者,必須通過嚴格的資格審查與能力測試,還要具備為拯救他人寧願拋棄生命的偉大情操,方能入選。一旦成為治癒師,其人在全世界範圍皆被列入受歡迎名單,所到之處,雖不能說鮮花鋪路,但也是暢行無阻。

“治癒師……?對了,可以去找卡梅拉女士問問。”我想起一人,精神為之一震。

蓋甘斯坦號上聚集了琳蘭帝國幾乎全部精英人士,自然有治癒師。卡梅拉女士正是其中一位,同時也兼任我國醫學部長,她年紀輕輕,不超過三十歲,被稱為天才醫師,載譽海內外。

我與她有過幾面之緣,對她頗有好感,她於我更是有救命之恩,不久前我生了一場詭異的怪病,要不是她,只怕我已一命嗚呼。

正尋思何時去找她聊聊,忽然門上傳來一陣叩擊之聲,繼而一個優雅的聲音說道:“斯代拉殿下,女王陛下有請。”

我辨識出說話者正是我母親的秘書菲絲麗絲女士,頓時大驚。此時已近半夜,她深夜造訪,非奸即盜。

“莫非……她們知道了我的發現?”我腦中閃過一念。

我尚未答話,敲門聲又至,此次她加重了力道,顯示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我無法可想,大聲嚷道:“菲絲麗絲女士,我知道了,請給我十分鐘時間,你先回去吧,我隨後就到。”

“我就在門外等候,斯代拉殿下。”菲絲麗絲聲音毫無波瀾,平靜說道。

我知道拖延也解決不了問題,只好老老實實穿起衣褲,臨出門之前,我微一遲疑,隨手拿起藥盒,塞入上衣內袋。接着打開門鎖,推門而出。

菲絲麗絲女士正等在一側,她三十來歲,五官端正,但卻始終面無表情,彷彿最為清心寡欲的修女一般,使她看來足足老了十歲。

她見我出來,鞠了一躬,二話不說,當先領路,向著船中方向走去。

她一路不言不語,我緊跟着她,心下忐忑。如此經過數道門禁,乘上一間電梯,上升了不知幾層,只聽“叮咚”一聲,接着門上方伸出一個探頭,對我掃描一番,隨後發出聲音:“歡迎您,第四王子達克斯代拉殿下。”電梯門應聲而開,菲絲麗絲示意我先出電梯,我只得照做。

一間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房間出現在我眼前,屋內正中鋪着昌國出產的熊皮毛毯,其上擺放着黃槐木與玉石製成的精緻茶桌與座椅、在牆角則有一座藍磚砌成的壁爐,屋頂上,天使造型的水晶吊燈向著屋內均勻地釋放着柔和光芒。房內擺放着來自世界各地的精緻藝術品,其中尤為珍貴的,則是牆上懸挂着的國寶,十六世紀法國魔鬼畫派畫師——讓·勃朗治的著名畫作《未知》。

母後面色平靜,坐在茶桌之前,在她身旁的沙發上還有一名紅髮女子,容貌精緻,身形窈窕。

一見這名女子,我頓時心跳加速,口乾舌燥,機械地施了一禮,說道:“母后……卡梅拉女士。二位晚上好。”

母后不顯喜怒,示意我在空位上就坐。我戰戰兢兢,在母后對面坐下,眼角向卡梅拉瞄去,只見她眉眼含笑,對我眨了眨眼。

母后“哼”了一聲,沉着嗓子說道:“達克,你好大的膽子。”

我心臟重重一跳,登時汗流浹背,心道:“母後果然已知道了我秘密?”

剛想招供,卻聽她繼續說道:“你今天失蹤了一天,就連啟航儀式都沒參與。我派人找你,搜遍了整艘船每個角落,就差派人去海底撈你,你如實招來,究竟去了何處?”

“原來她不知道。”我稍稍鬆了口氣,但實不知如何掩蓋,正尋思間,忽然瞥見一旁卡梅拉關切的目光,腦中一下子冒出一個想法,於是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我一上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等我清醒過來……清醒過來……”

“清醒過來怎樣?”母後身子靠近了些,神色嚴峻,緊緊追問。卡梅拉也是滿臉鄭重,向我凝視。

“醒過來后……醒過來后……我遇上了一名醫生……他很是好心,為我進行了一些……檢查,確定我沒事之後,便將我送回了房間。”我假裝記憶不清,隨口捏造一番。

母后與卡梅拉似乎確認了某件事情,滿懷憂慮地對望一眼,接着異口同聲地說道:“離魂症。”

我依稀記得,不久前我得的那場怪病,名字就叫作離魂症,具體的癥狀我全無印象,但聽傭人暗中議論,似乎我發病時會無緣無故失蹤,其他人無論怎樣也找不到我,但一兩天後,我會在某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出現,比如垃圾堆、墳墓、廢棄的防空洞,偏僻的山洞等等。且出現時我的氣息微弱,心跳緩慢,似乎隨時會斷氣。後來卡梅拉對我進行了催眠暗示療法,我這一病症才逐漸消失。

“什麼離魂症?”我裝作懵懂,向她倆問道。

“沒什麼……我可憐的孩子。”母后雙目含淚,一把將我攬入懷中,緊緊抱住,長吁短嘆。她那肥碩的胸部將我臉包得嚴嚴實實,幾乎讓我窒息。我連連掙扎,好不容易才從她那恐怖的兇器下死裏逃生,忙大口喘息,暗暗叫苦。

“對了,你遇上的那名醫生叫什麼名字?他救了一名王子,我們可要好好向他致謝。”卡梅拉見我狼狽,強忍笑意,在一旁說道。

“他叫蕭風,與您一樣,也是治癒師聯盟的一員。”我趁此機會,順水推舟,將疑問拋向卡梅拉。

“蕭風?”誰知卡梅拉如同聽見了鬼怪的名字,臉色大變,倏忽站起,抓住我肩膀,像一隻受驚的夜貓,尖聲問道:“他當真叫這個名字?你在哪裏碰到他的?快……快帶我去找他。”

“他的確自稱是這個名字……卡梅拉女士……難道他是您的熟人?”我見隨口一問,竟惹得卡梅拉如此失態,不知怎的,心中竟對蕭風有些許嫉妒,於是出言反問。

“是啊,我們是很熟,他曾是……而且現在也是……治癒師聯盟史上最大的恥辱……他是披着醫生外衣的惡魔,他出現的地方……絕對會有可怕的事情發生,因此一定不能放過他。”卡梅拉咬牙切齒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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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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