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是了,她是知府家的小姐,唯一的嫡小姐,備受嬌寵的女兒。蘇清蕙理了衣衫,淡道:「夫君以色相謀,不惜玷污張家祖祖輩輩的名聲,娶我這個醉卧他人懷,甚至一度與人私奔的女子,也當真是好胸襟,好氣魄!」

張士釗心上一愣,倒不曾知道這位大家小姐,還是一個伶牙俐齒的,有心想駁兩句,措詞在肚子裏滾了兩回,終久是沒有吐出來,既是這般厲害的女子,以後,各自相安便是!

蘇清蕙等了半晌沒有迴音,見下頭的人像是已然睡着,看着嬰兒手臂大的紅燭還猶自冒着余煙,怔怔地想起爹爹說,要將她嫁給官宦子弟,富貴人家,方可保她一世衣食無虞。

衣食無虞!蘇清蕙看着月光下竹影橫斜的窗外,一滴清淚順着臉頰滑落。

第二日,茉兒進來伺候主子梳洗的時候,便見着小姐依舊穿着昨日的嫁衣,眼下一片烏黑,床上倒並無凌亂,新姑爺也是一身整齊地坐在椅上,不由有些詫異。

張士釗看着這個眉目清秀的丫頭,溫聲道:「伺候夫人梳洗,一會我來帶夫人去前頭請安!」又對着坐在床上的蘇清蕙溫柔地道:「夫人昨夜勞累,面上略顯憔悴,可得好好妝點一番。」

說著,還走過去,在蘇清蕙的臉上微微勾了一下鼻尖。

茉兒便見自家小姐,冷冷的一張臉上忽地笑了,如雨後梨花,嬌柔嫵媚。忽地想起小姐是婦人家了。

見着立在門邊的丫鬟,面上微紅,張士釗心裏一曬,大步離去,留着蘇家主僕二人在屋內。

茉兒微微咬唇,面上帶着幾分疑惑,低聲問道:「小姐,姑爺待你可好!」雖是問句,可是茉兒心裏是肯定的,端看剛才姑爺待小姐的親昵便知了!

蘇清蕙舉起妝枱前的銅鏡,輕輕笑道:「自是好的,我是知府家的小姐呢!」

茉兒手上一頓,見小姐舉着銅鏡,細細地察看眼下的青黑,低頭一想,覺得也對,忙伺候小姐換了一身清亮又不失富貴的煙霞銀羅花八幅鑼裙,細細地在小姐的面上塗了一層面脂,蘇清蕙看着鏡子裏的那片烏青,笑道:「來,給你家小姐這兒遮遮。」

嘉佑十三年,蘇清蕙跟着張士釗從楚地前往蜀地晉江赴任,張士釗由七品知縣提升為晉江的正六品知州,每日裏公務繁忙,也不常回府,倒也緩了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蜀地山多水多,蘇清蕙每日裏帶着丫鬟僕人往各處遊玩品茶,日子倒也自在。

這一日,蘇清蕙正待往月石山上看看,洗漱好后,卻一直不見茉兒過來,派丫鬟去看看,卻見那丫鬟面色通紅,支支吾吾地道:「夫人,茉兒,茉兒姊姊,在,在老爺,房裏!」

正待出房門的蘇清蕙腳步一頓,回身問身後的丫鬟道:「茉兒在老爺房裏做什麼?」茉兒是她的陪嫁丫鬟,不是一向只管服侍她就好,和張士釗有什麼關係?

丫鬟低着頭,喏喏不敢言,半晌顫着音道:「奴婢,奴婢不知!夫人恕罪!」

蘇清蕙怔在原地,「呵,是老爺看上茉兒了?」蘇清蕙覺的真是荒繆,他張士釗和她蘇清蕙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怎麼能好端端地要了她的陪嫁婢女!

「夫人,老爺昨夜醉酒了,來找夫人,茉兒姊姊說您睡下了,把老爺扶了回去!後來,後來……」丫鬟面紅耳赤,喃喃不成言。

蘇清蕙擺擺手,淡道:「不必說了,一會你把茉兒的東西都撿出來,扔到老爺房裏,以後,我的房間,那人不得踏進一步!」蘇清蕙有些心煩意亂地道,這些日子她是有心和張士釗緩和關係的,每日裏讓廚下備了他愛吃的糯米糰子、翠玉豆糕、栗子糕讓茉兒送去,三年過去了,她知道她和張士釗這輩子是不死不分的,不如放開心結,好好地過日子。

可是,他收了茉兒,蘇清蕙覺得自個的臉嘩嘩地被抽了兩個耳刮子,這是在提醒她,他張士釗不缺女人!

沒有備車,也沒有帶奴婢,張士釗聽着管家的稟報,心頭一陣火起,摸着還隱隱作痛的頭,記得昨個宣威將軍程修拉着他一塊兒喝酒,那小子將他灌高后,好像套了他許多話來着,此時看向還立在他面前等着他吩咐的管家,張士釗竟覺得有心無力得很。

帶着宿醉后特有的黯啞的嗓音,道:「你派幾個人悄悄跟在夫人後頭,不要驚擾了她!」

管家應下,又想起一事,忙稟道:「老爺,昨個蘇府上來信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

張士釗接過一看,是大舅子寄過來的,一時有些奇怪,蘇府的信一向都是岳丈大人的名義寄的,家裏眾人的信一併裝在一個信筒里,每回都有個三兩封,這回怎地就薄薄的一張?

展開信來,略一眼掃過去,便驚住了,岳丈大人竟然去世了!張士釗捏着信的手有些顫抖,蜀地最近匪患嚴重,便是各處官路都時有匪患襲擊!想到這裏,張士釗不由眯了眸子,盯着老管家道:「這回的信,不要在夫人跟前漏了口風,以後但凡蘇府的信都一律送到我書房裏!」

老管家微愣,這蘇府可是每個月都有來信的呀,見老爺眼裏冷沉沉的,老管家忙應下。

張士釗起身看向內室里還坐在床上擁着錦被嚶嚶哭泣的茉兒,嘴角微勾,眸子裏起了一陣暗火,真當他張士釗是好哄的,「來人,將茉兒的身契從夫人那裏討過來!」

見床上的女子驚喜地睜着水漾漾的眸子看着他,又是羞怯,又是喜悅,張士釗恨聲道:「將這些被褥全燒掉!」

在茉兒瞬間驚恐的眸子裏,張士釗轉身出門,對着身後乍起的哭喊聲,仿若無聞,朝着蘇清蕙的廂房走去,那是府里的東邊,他一直住在西邊,如若不是去赴同僚的宴會,他和蘇清蕙有時是一連幾月都不曾得見的。

梳妝枱上還放着一把月牙形的檀木梳子,張士釗輕輕地拉開雕着大朵牡丹花的首飾盒,他上次悄悄放進去的嵌綠松石花形金簪並不在裏頭,想來是今個簪在發上了,她向來對這些首飾不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些,他偶爾放支釵,或是鐲子進去,她竟一點都不奇怪。

招來屋裏伺候的丫鬟,問道:「今個夫人走前可有說什麼?」

那丫鬟恭聲答道:「夫人讓把茉兒的東西都扔到老爺房裏去,讓茉兒以後都不得踏進東邊來!」

「夫人既說了,你照做便是!」張士釗有些煩悶地道。

待張士釗走了,守在屋裏的丫鬟看着那一身墨色錦服的高大身影,撓撓頭,百思不得其解,他是老爺特地安插在夫人身邊的,老爺好像挺看重夫人,不知道為何卻又從來不來見夫人,也不在夫人的屋內歇息,在茉兒之前,張府里一直連個通房侍妾都沒有,當真怪異!

蘇清蕙回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管家遠遠看見夫人回來,忙派了小廝去通知老爺,及近,見夫人裙擺處頗有幾處泥垢,又通知廚房備下熱水給夫人梳洗,覺得諸事安排妥當了,老管家才鬆口氣,旁人看不懂這兩人,他是再明白不過的。

老管家想到還在西院裏的茉兒,一時也忍不住長嘆口氣,真是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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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到白頭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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