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月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劉嬤嬤,她竟然對自己落井下石!她與劉嬤嬤共事多年,自然知道劉嬤嬤那套齷齪的手段,如果她被家丁帶下去,落在劉嬤嬤手中,到時候她便是生不如死!
秋月立刻掙紮起來,力氣之大令家丁一時間也奈何不了她。
崔管家怒目而視,正欲用強硬手段,但秋月已經掙扎着爬到他腿邊。劉嬤嬤跑過去將她拖開,暗中不斷大力掐着她,可秋月雖吃痛但就是死不撒手!
「夠了!」崔管家拍案而起。
秋月趁機喊道:「劉嬤嬤是兇手!她才是兇手!」
「你這個放肆的小蹄子!」劉嬤嬤一腳踹上秋月心窩。
秋月捂着心口痛苦地爬起來,家丁連忙將這兩人拉開。
眼見着這場審訊越來越像一出鬧劇,崔管家擔憂地看了懷裏的青梅一眼。他心知有些事不能當著年幼的青梅面前審,對着家丁使了眼色。屋內的家丁跟隨崔管家都有十幾二十年,早就對崔管家的眼神手勢瞭若指掌,心領神會後,立刻將兩人拖了下去。
青梅眼睜睜看着這出好戲突然落了幕,心中大呼可惜,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秋月套進來,眼見着就快要拔出蘿蔔帶出泥了,現在竟然就這麽把她給打發啦?!
可她就算有萬般的不甘,此刻也只能將話默默咽在肚子裏。
秋月和劉嬤嬤被帶了下去,秋菊早就嚇得魂不守舍,崔管家看了眾人一眼,點了兩個丫鬟留下來照顧青梅,便帶着其他人走了,他要好好思考如何處置秋月。
崔管家替林府看管別莊已經三十多年了,從二十歲的小夥子到如今已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三十多年的歲月不斷打磨他的性格,早練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本事。他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同林府其他管家一樣,暗地裏多用一些手段,多經營一些人脈,那麽他現在會不會已經成了京中林府的大管事,而不是偏安於這小小鄉野田園。
但當他得知,每年莫名死在京中林府管事手裏的下人數量時,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便放下了。他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對於其他大宅門裏一心想要往高處爬的人來說,他的良知太多了,這些良知不能讓他成為京中林府人人尊敬的大管事,但足以讓他在這悠閑的鄉野里怡然自得的養老。
可是他平安的後半輩子差點就要栽在秋月和劉嬤嬤這兩個女人手裏!
青梅雖然不受寵,但無論如何她都是林府的嫡女。她平安活着,林府可能會忘記她,可一旦出了意外或死亡,林府一定會遷怒整個別莊,這並不是因為青梅對林府很重要,而是嫡女生死關係到林府的面子與尊榮!
青梅在屋裏正倚着靠枕閉目休息,耳朵微微動了一下——留在屋裏的丫鬟開始走動了。
青梅輕輕抬眸,一個綠衫丫鬟面露難色,另一個丫鬟也蹙了眉。兩人對視一眼,還是由那綠衫丫鬟走到外廳。
不多時,便傳來細細的交談聲。
「小姐她已經睡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是明天再來看吧。」
「胡說!青梅她很少午睡的,而且現在這種時候更需要我們陪在她身邊!」是崔靖的聲音。
青梅坐起身,崔靖說的是「我們」,這意味着他並不是一個人。青梅想了想,喚來了守在不遠處的丫鬟,「讓他們進來吧。」
丫鬟得了令,將崔靖帶進來。
跟在崔靖身旁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娃,長相雖平凡無奇,可一雙大眼睛卻是漂亮得少見,猶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星一樣奪目。青梅猜想,她就是錢嬌了。
丫鬟們給崔靖和錢嬌上了茶和點心,便退出裏屋守在外面。經過秋月的事情後,別莊的丫鬟們安分許多,也開始遵守本分規矩。
錢嬌眨着眼,突然噗嗤一笑,直接坐在青梅身旁,拍着自己的心口,「你把我嚇死了!崔靖把你說得就好像是一腳踏進了閻王殿似的!」說著,朝着一旁的崔靖瞪了一眼。
崔靖吐着舌頭,當做沒看見。
青梅掛着淺笑,沒有回話,錢嬌知道她是一個悶葫蘆,也不起疑。
錢嬌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疊得十分精緻的帕子,青梅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將帕子攤在手心,一層一層打開,最後出現了一個平安符。
「你隨身帶着它,那些牛鬼蛇神什麽的就都不會靠近你了。」錢嬌說著,那雙大眼睛更加明亮,「這是我外婆給我的,我已經有一個了,這個就送給你,很靈的!」
青梅有些不知所措。
崔靖道:「你就收下吧!錢嬌給的東西一般都能辟邪。」
「你說什麽?」錢嬌聽出崔靖話里的意思,語調一揚。
崔靖嘿嘿笑着,連忙跑到一邊去了。
「那……謝謝你了。」青梅將東西收好,她隱約知道錢嬌來此的目的不僅僅是送平安符這麽簡單。七八歲的孩子臉上藏不住事,此刻錢嬌就露出一些擔憂,甚至還有一些些的愧疚,這讓青梅有些興趣。
錢嬌微微抿着唇,青梅見她這副模樣,心思一動,對崔靖道:「崔靖,你先出去一會兒吧。」
「為什麽?」他可是趁着錢嬌她娘來別莊辦事的空隙將錢嬌偷偷帶出來的大功臣,怎麽這兩個小妮子過了河就拆橋呢!
青梅道:「我和……」話音一轉,用這她自己都覺得直起雞皮疙瘩的稱呼,「我和嬌嬌說些女孩間的小秘密,難道你也要聽嗎?」
既然小青梅與錢嬌是好朋友,怎麽能夠直呼姓名呢,女孩兒間應該有更加親密的稱呼。青梅心中感嘆着,她得慢慢習慣一般人的生活。
崔靖一聽,摸了摸鼻子,「哼,我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麽可能聽你們說悄悄話,我出去啦,不要太久哦!」說罷,學着大人的模樣,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錢嬌感激地看着青梅,有些話她是不想讓崔靖聽到的。
青梅默默打量着錢嬌,是不是古代的女孩兒都有些早熟?才七歲而已,她看起來已經十分懂事了。過早懂事的孩子總是令人心疼,身為雇傭兵的青梅很喜歡小孩,他們就像是天使一樣純潔無瑕,而身在泥濘中的人總會對純潔的事物有着天生的渴望。
「我……」錢嬌調整呼吸,身子突然顫了一下。她微微低頭,自己的手正被青梅輕輕握着,一股莫名的心安湧入心頭。她深深吐出一口氣,「青梅……」
「嗯?」
「對不起。」
青梅淺淺笑着,勇於認錯的小孩啊,只是錢嬌到底對小青梅做過什麽呢?
屋裏很暗,只有牆面上的窗戶縫滲進幾縷陽光。
這裏是別莊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房間,曾經關押過不交租的佃戶,但隨着崔管家成了別莊的管事,這裏也就漸漸荒廢了。
「將秋月給我帶上來!」崔管家冷沉着聲音說道。
秋月隨即被家丁拖過來。
此刻她雖已披頭散髮,但依舊很有精神,不住地掙扎,嘴裏大聲嚷着冤枉。
「啪!」一道響亮的耳光在審訊的屋子響起。
劉嬤嬤發瘋似的撲向秋月,家丁立刻將兩人拉開。
「你這個賤貨,為什麽要污衊我!」
秋月臉上漸漸浮起一個手印,可她卻不在乎,對着崔管家嘶喊着,「崔管家,崔管家,我說的都是真的!小姐第一次落水就是劉嬤嬤害的,她才是蛇蠍心腸,她才是想要害死小姐的人!」
劉嬤嬤雙手不住顫抖,奮力掙扎着。可她終究是一個婦人,現在被兩個人高馬大的家丁拉扯,任由她怎麽掙扎都無濟於事。
秋月連忙道:「是劉嬤嬤親口對我說的!小姐的帕子掉在水裏了,讓她去撈,劉嬤嬤嫌麻煩,嘴上應付了一番便走了,等她回來時,小姐已經掉進水裏了。她明知道小姐不會泅水,害怕崔管家你查到她頭上,便乾脆一做二不休,連向家丁呼救都不肯,眼睜睜地看着小姐溺水!我說的都是真的,是劉嬤嬤親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