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野豬的高手
以前,我們在肉店的牆上也見過高懸的野豬頭,但從來只把它當成是鄉間常見的怪異裝飾品,並沒有多加註意。但是今年夏天,有那麼一兩次,我們親眼見到野豬從山區乾燥的高坡上跑下來,在我們後院的游泳池裏喝水,順便偷吃兩個地里的甜瓜。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無法直視牆上做成標本的野豬頭了。野豬生得黝黑而粗壯,四條腿比家豬長,長滿鬍鬚的敦厚面龐總是顯得十分鬱悶。我們開始喜歡上了野豬楚楚動人的模樣,暗暗祈禱獵人們能放過它們。不幸的是,野豬是異常鮮美的野味,整個盧貝隆山區的獵人們都為此對它們緊追不捨。迪富爾先生是位公認的冠軍級獵手,在現代化機械裝備下更加如虎添翼。他穿着野戰服,卡車上滿載火力強大的武器。當其他裝備較差的獵人還在喘着氣緩步爬行之時,他的卡車已經開上崎嶇的山徑,抵達了野豬雲集的高地。車廂里有一隻大木箱,裏面裝着六條受過嚴格訓練的獵犬,能夠連續追蹤獸跡達數日之久。面對如此可怕的對手,可憐的野豬們恐怕是九死一生了。想到不久之後,我們將再也沒有機會看到那些鬱悶的小可憐到我們家做客了,我不禁一陣傷感,對身邊的馬索表示,政府允許這麼多獵人死追猛打可愛的野豬,實在缺乏人道精神。“但是它們的味道可真不錯,”馬索可沒有我那麼多愁善感,他咽下了一大口口水,說道:“知道嗎,尤其是乳豬,那個味道,簡直太棒了。而且,這也很正常啊。你們英國人對動物太多情了。話說回來,那些只知道捉狐狸的英國人,才是真正的神經病呢。”路上的風更強、更冷了。我虛心地向馬索請教,他認為這風要吹到什麼時候。“一天,一星期,誰知道?”他突然轉過頭來,面帶狐疑地打量我:“你不會想自殺吧?”他的話簡直讓我啞口無言。半晌,我才抱歉地表示:讓他失望了,我現在感覺很好,很開心,正期待着冬天和聖誕節的來臨呢。“等着瞧吧,聖誕節一過,常常會發生謀殺案。”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好像在盼望著鐘愛的電視節目——“季風自殺事件”的血腥續集。回家的路上,我聽見身後的山坡上傳來了槍聲,不禁在心裏暗暗禱告,希望迪富爾失手沒有打中。不管在這裏住多久,我大概都沒法成為真正的鄉下人。同時,只要我喜歡活蹦亂跳的野豬還勝過盛在盤子裏的豬肉,我大概也就沒法真正同化為法國人。讓法國人去崇奉他們的腸胃吧,我寧可與周圍環境中的血腥誘惑保持一點文明的距離。我這顧影自憐的清高一直堅持到晚餐時分。當妻子把安莉送來的一隻野兔蘸着香料和芥末烤熟的時候,我的自尊和良知早已經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連吃了兩大盤,再喝上一大口濃濃的肉汁,那種感覺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