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季風
“真是個自殺的好天氣,”一天早晨,馬索興緻勃勃地對我說。風把他的山羊鬍子吹得迎面貼在臉上。“真的喲,這風要是再不停,我們就會看到有人出殯了。”在馬索看來,這風跟他童年時經歷的季風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麼。那時候,西北風一刮就是好幾個星期,對人們的大腦會造成奇特但可怕的影響。作為證明,馬索講起了他父親的朋友阿諾的故事。阿諾與馬的故事阿諾家的那匹馬漸漸衰老,不再適合乾田裏的重活兒了,於是阿諾決定賣掉它,再買一匹年輕的馬回來。一個刮著大風的早晨,他牽着老馬走了15公里的山路,來到艾普鎮的集市。事情的開始還很順利,找到了買主,價錢也談妥了,可是那天集市上的小馬都不怎麼樣,一個個瘦骨伶仃的。阿諾只好空着手回家,打算下星期再來,看看有沒有好一點的牲口。西北風整整吹了一個星期,等到阿諾再次動身上艾普鎮的時候,風還是那麼瘋狂地吹着。這次他運氣不錯,買到一匹大黑馬,價錢比賣老馬的價錢多出了一倍。但阿諾安慰自己說,就像那個馬販子所說的,多餘的部分買的是馬的青春,新買的馬可以為他做好幾年的工呢。還差兩三公里就要回到阿諾農場的時候,由於受不了狂風的肆虐,黑馬突然掙脫韁繩逃走了。阿諾在後面拚命地追趕,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消失在眼前。他無助地在灌木叢和葡萄園裏搜尋,在風中大聲呼喚,詛咒季風驚嚇了他的馬,詛咒自己的厄運,詛咒老天讓他破了大財。天黑了,搜索仍然毫無結果,阿諾只好帶着憤怒和絕望的心情回家。沒有馬,阿諾再也不能耕田了;他的生活全毀了。阿諾的妻子興奮地在門口迎接他,告訴他說,今天家裏出了件非同尋常的事:一匹大黑馬從小徑那頭直奔過來,一頭衝進農舍外面的馬廄就再也不走了。她喂它喝了點水,然後用一輛推車擋住馬廄門口,以防那匹大黑馬逃走。現在那匹馬正老老實實地呆在馬廄里呢。驚喜交加的阿諾馬上點起燈籠,跑到馬廄去看那匹大黑馬。沒錯,就是它,一根扯斷的僵繩還掛在它的腦袋上呢。他興奮地拍了拍馬的脖子,誰知,縮回手的時候,赫然發現手指竟沾上了黑色的顏料。這一驚可非同小可,阿諾連忙挑高燈籠仔細觀瞧。在燈籠的光輝下,殘酷的現實出現了:下午才小小運動了一下的大黑馬現在居然還在累得流汗,涔涔的汗水沿着馬肚兩側滴到地下,帶走了附在馬身上的顏料、露出了灰色的皮毛。這不是他上星期才賣掉的那匹老馬嗎?!惱怒與羞愧之餘,阿諾就進農場後面的樹林子裏上了吊。說到這裏,馬索停下來點燃了一支煙,佝僂着肩膀,兜着兩手迎着狂風揮舞了一陣,然後為這個故事作了總結:“驗屍的時候,法醫發揮了點幽默感。阿諾的死因被記載為:‘心智遭馬匹打擊以致錯亂而自殺’。”馬索咧開嘴笑着,搖頭晃腦地沉浸在故事中他想像的幽默里。我卻在同時發現,凡是馬索講的故事,似乎結局都很殘忍。“但他真是個笨蛋。”馬索說道:“他應該回到集市上,一槍打死那個馬販子——砰!——然後把責任都推給那個倒霉的西北風。要是我,就這麼干!”一陣汽車引擎低沉的吼聲打斷了馬索對人間正義的進一步闡述,一輛與小徑一樣寬的四輪驅動豐田卡車迎面開來,只在經過我們時稍稍慢了一下,算是給我們提供了逃生的機會。我們認出那是迪富爾先生,村裏的雜貨店老闆,盧貝隆山區野豬的天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