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疑生竇豪俠鬥武
待船隻規整完，簡九公設宴招待眾人：“方少俠，於少俠，二位都是少年意氣風發之時，年齡相仿，膽識過人，必然武藝高強，以簡某的眼光來看，想必已經相識多年了。”
方清笑道：“簡舵主說的不錯，我與於少俠認得，不過只認得一天，你不問，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今日一看，的確少年風華，一股青春澎湃，晚輩也的確樂意與於明清兄台這般人物結交。說實話，我名為清明，你為明清，卻有緣分，哈哈。”他開懷大笑起來。
於明冷笑：“你願意，我卻不願意，簡舵主，我問你，可否安排出發？參加完了貴幫的大事，於某還有要事，早一刻是一刻，免得耽誤你們時間。”
“哈哈……”簡九公也笑了起來：“兩位少俠脾氣迥異，卻又都是性情中人，不急，不會耽誤於少俠的功夫的。”
午天神情冷酷，說道：“我有一問，這個人是誰？”他指着坐在於明下首的黑衣老人：“誰又看不出來？這人的武藝深不可測，遠勝過在場諸位，絕不是無名小輩，還有你們帶的這些人，恐怕都不是家僕船丁吧？”
“你倒是挺聰明的。”於明厲聲道：“我們遠來是客，拜賀而來，把身家性命交於你們，反而多次猜疑，這就是金橋幫待客之道！也罷，怪舅舅看錯了人，回去轉告你們嚴幫主，天歲山莊和金橋幫以後做不成朋友了。”
天歲山莊乃是樊家世代基業，如今的莊主自然是樊甲子，雖然不是武林門派，但影響力絕不下於金橋幫和天一神水派，只因為天歲山莊掌握的財富是難以估計的，整個川蜀的絲織坊，染坊和匠鋪以及木材供應，幾乎都是天歲山莊的資產，金橋幫不少生意往來，都要托賴於天歲山莊。
簡九公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心裏的疑惑打消了一分，在金橋幫敢如此說話的人，若非背景深厚，就是不要命的瘋子，很顯然，於明清不是後者。他臉色緩和了不少：“於少俠息怒，午舵主脾氣比較直爽，同你一樣。不必生氣，來，我敬你一杯，儘快安排船隻出發。”
“既是如此，萬先生，你不如講講，免得他們再懷疑。”
那黑衣老人聲音乾癟，講話卻又輕柔：“老夫多年前在江湖上有個綽號叫‘點到為止’，只是退出很多年，因為後面有些事情處理，莊主擔憂明清，所以叫我一路相伴，護送安全。”
萬聲籟和午天都沒聽過這個名號，簡九公若有所思，只有一個老幫眾看大家都不說話，便道：“這個名號小人聽過，那是十五年前的時候，若老朽記得不錯，先生應該是叫‘點到為止，奔雷快手’，萬晉萬大俠。”
黑衣老人點點頭：“想不到還有人記得我。”
老幫眾眼神熾熱：“萬大俠當初奔雷快手快手力挫少林四大僧，威震武林，手刃‘霹靂刀’曾見青和‘毒蛇劍’謝凝夫婦，大快人心，無人不敬佩，想不到我沈朋還能見到你。”你只道為何，萬晉是陝西人，天性敦厚堅韌，性子卻又仗義，自小拜混元派下學習混元功和掌法，後有奇遇，三十歲武藝大成，成為了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大俠士，尤其擅快掌，威力巨大且勢若奔雷，為人剛正，少傷人性命，更兼救急扶危，江湖就有‘奔雷快手，點到即止’的稱號。他十幾年前連戰江湖高手十數名，無一不勝，在蘇州獨自一人以奔雷快手直取曾見青和謝凝的命門，剷除了為禍已久的青竹門，江湖無人不拍手稱快。天機樓有詩曰：陝甘自古凝龍門，每有奇數造天人。奔雷快手一世出，俠氣貫沖英豪魂。說的正是萬晉。
這樣的人，李楓和成道長如何不知，而且成道長和萬晉還非常熟悉，不過此人，卻不是萬晉，真正的萬晉，不該出現在這裏，也不能出現在這裏。世人只道萬晉復出江湖，卻不知十年前的彭蠡湖中，和傳說中詩仙太白一樣，萬晉醉中忘死，身作魚食蝦餌，魂歸極樂西天。他暗自點頭，心裏合計既然此人冒充萬晉，身份也必然明朗起來了。
簡九公幹咳道：“原來是萬大俠，久仰久仰。”他略一定神，繼續道：“老朽聽聞萬大俠效仿李太白湖中撈月，已經……看來這江湖傳聞不可信者十之八九，午老弟，想必他的名聲你聽過吧？”
“聽過又如何？”這午天滿臉的憤怒，彷彿時刻準備動手，方清和於明所帶來的人如何看不出來，隨時準備要動手。
要說這也在情理之中，午天懷疑的理由，自然是不用說的，就算是事先說好，一下帶了二三十人進幫中總部，也難免會試探試探。
此時萬聲籟發聲道：“尊駕與我同屬一宗，敢問出自陝西哪裏？”
“鄉土小地，叫不上地名，哦，閣下也是姓萬？不知出自何處？”聽萬聲籟一話，那黑衣人明顯有些動容，莫非這萬聲籟與萬晉有着親屬關係，如果是認得，那就不必懷疑了。
“呵呵，當然。”萬聲籟笑道：“尊駕出於陝西，而晚輩卻是江寧人，同宗不同門。在下乃是武痴，剛才聽得尊駕聲名遠播，是舊日江湖上一等一的大人物，我有一技之長，正好無事，當著諸多英雄面，不知可否賜教？”
“此舉乃是試探，一時未必能夠動身，我與李兄董大俠在此，五郎，你去看看船陣和人手佈局，萬一發生緊急情況，咱們也好脫身。”成道長小聲對劉五郎道。
五郎神色不變，低聲道：“好，若有什麼變動，你可得早點告訴我。”這兩伙人都是心懷鬼胎，說不定就打起來，五郎雖是跟着成道長來助拳的，卻也不想被他們連累。
那萬晉一聽這話，冷哼幾聲，也沒回答，顯然有些憤怒，簡九公笑道：“年輕人真是不懂禮數，萬聲籟，我知你習武成狂，可這是什麼場合，亂來！況且萬大俠多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動，是和你同一姓氏的前輩，你也不是三歲小孩，上來就要切磋，沒大沒小，萬大俠成名已久，威震江湖，是你能夠抵擋的？若是交手傷了你，豈不是傷了雙方和氣？”他轉頭向方清道：“方少俠，萬大俠，我這副舵主習武成狂，武藝也的確不錯，見到誰都要交手，如今又跳出來，多有冒犯了。”他輕輕一笑：“我這人最怕打架，萬一受了傷，就不好了。”
“說的是，在下……”方清眼中閃過一絲凜冽，話沒說完，就被於明搶去話頭：“我也聽過些你們的名頭，我於明清也學過幾年掌法，聽聞‘木頭巨人’午天掌法凌厲驚人，擊山穿石，無人能當，今日難得有機會，我倒要看看。”
“好呀！”午天早已耐不住性子，火氣衝天，兩人略一比手，已經衝到院子裏。這時大門外走出兩隊人馬，各有六人，一隊手執紅色短刃，另一執黑色短刃，個個氣息精強，顯然不是俗手。
“哦，另外的兩個隊伍。”李楓暗道：“看來這就是六合猛虎另外的兩支隊伍，每六個人心意相通，雖然用同樣兵器，卻有些不同的氣勢，顯然武功路數不一樣。”他眼力極為老道，金色鐵刀的六人虯臂鐵腕，必然是正面強攻的刀法；紅色短刃的六人腳步靈活，擅長纏鬥；青色薄刃的六人握刀手勢奇特，所穿青色紗衣也是若隱若現，六個人的身高體型竟是完全一致，氣質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如果不看容貌，恐怕分不出來誰是誰，必然個頂個是暗殺的高手；黑色短刃只是掩蓋，武器上面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
“這午天是有些小心思，武藝也精熟，卻無法藏拙，一旦交手，深淺就被探出來了，倒不如萬聲籟輕功高明，反能夠試探出對面的底子。”簡九公心裏嘆道：“可憐萬聲籟有這份心了。”平日裏萬聲籟是能不管就不管，甚至立場也不定，所以簡九公對他的信任遠遠不如午天，如今能夠主動站出來試探強敵，顯然是和他們同一條陣線了：“看來他雖不服我，對金橋幫卻是忠心耿耿的。”
沒等午天出手，於明早已揉身而上，一招“斷海分岳”直劈而下，雖無多大威勢，但迅捷如閃電。
“來的好！”午天高大的身軀不動，雙腿略蹲，一招“泰山舉頂”橫臂擋去。掌臂交擊之際，本來應該發出抽響或沉冗之聲，但這一下交手，彷彿打空一樣，只見午天隨着身子前移曲臂直卷，做勢就要拿住於明。
“就這點本事？”午天這一招叫做“守株待兔”，是擒拿掌法，后發制人，對於不是精通掌法擒拿的，只需一招就能制服對方。
眾人中不乏高手，一眼就看出這招非凡之處，雖然簡單，但是要在實戰中使出，必然經歷了千萬次錘鍊。
一聲輕喝，於明收住攻勢，雙掌橫拍，氣貫長虹，他只覺自己的內力如同泥入大海，而對衝來的力道卻似海嘯洶湧，泰山壓頂，原來這午天掌已成拳，拳出似山，重重轟在於明兩掌之間。
兩相聚力一擊，內力拚斗，如狂風炸開，於明身子遭受重擊，向後倒飛。
“休走！”午天一招擊中，立馬施展出身法，騰挪之間，已經來到於明身邊。
於明雙臂猛然沉下，旋即如同長棍橫揮而出，午天心中冷笑：終究年輕，可惜你我內力差距甚大。他左臂一封，直直擋住，卻不料這一擊雖然力道不大，來勢卻疾而險。
這“雷霆一擊”出招迅捷似電，傾若山崩，勢如雷奔，利比刃銳，來的快去的更快，眾人只覺雙眼一花，午天向後急退，凜然負手而立，神情肅然。而於明身體不受控制，向後摔出，撞倒了院子的華蓋石燈。
“好掌法！”於明雖被擊退，立馬就挺身而起，直直盯着午天，嘴角噙着冷笑：“想必你也不好受吧。”他踏步向左，取了一桿彈槍，手掌輕巧的一磕，便把槍頭磕飛，說道：“掌法取勝不了，午兄，我欲與你一分勝負，不知你意下如何？”
“糟糕！”方清知道棋逢對手，於明勝負心起，勢必要在此比個高低，豈不是出手越多，身份就越明顯，兩人一槍一棒，也算是小有名氣，如果施展了真功夫，難免露餡。
“正合我意。”午天剛佔上風，對方身份不明，如今還想動手，正是合了他的意思，他向簡九公一望，兩人眼神相交，簡九公微微點頜。
“來吧！”午天雙掌同時揮出，好似鐵蒲扇一般，所到之處，威勢無比厲害，棍掌相碰，竟絲毫不懼。
於明拿起了這桿彈棍，就好似脫胎換骨一般，攻守絲毫沒有破綻，隱隱還佔了上風。
“想不到這於明清竟是個用棍的高手。”
“好棍法。”
“的確精彩，不過這午天拳掌也十分厲害，簡直如鐵打一樣，威力無比。”
看着兩人纏鬥，簡九公不禁陷入了深思，午天的功夫有多厲害他清楚，想不到這於明清年紀輕輕，和他都一百回合還不落下風，若不是午天內力深厚，未必能夠勝他。
成道長卻是暗中想：“這夥人決計不是祝壽來這麼簡單，甲子兄說來接應我，不知是不是他們，這與我們的計劃相去遠了，況且這帶頭二人如此年輕，倒是那個假的萬晉深不可測，還有身後那兩個人……”萬晉身後站着兩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着服一黑一白，神情靜默，從開始到現在，沒有皺眉，沒有說話，神情沒有一絲波動，甚至站立的姿勢都沒變過，呼吸若有若無，如果不是明明白白看得見，恐怕不會有人能夠察覺到他們。
李楓沉下心來看這場戰鬥，在他看來，縱然這場打鬥如同兒戲，不過也有獨到的地方，這午天看似是硬拳掌功夫，不過其變招極為迅速，應該說是極其自然，於明清勢大力沉的一棍，到了他手上，只打出了三四分力，心道：“浮沙門的後人，這門功夫的確有獨到之處。這個叫於明清使的是金剛伏虎棍，是南沙島三寶上人的絕技之一，終究年輕了些。”那南沙島三寶上人本名何真，家中頗有財產，三歲便拜入人宗少林，十歲拜入天宗，十五歲闖蕩江湖，直到二十五歲學藝大成，獨闢蹊徑，創造了自己的武學。忽逢父母感染疫病去世，他回鄉為父母守孝三年。安頓好親友，他自號“三寶上人”，重出江湖，闖蕩四海，交友遍天下，令人稱奇，其人武功深不可測，又在江湖十餘載，散盡萬千家財，扶危濟困，待人謙遜和氣，只好喝茶談佛論道，留下諸多傳奇事迹。三十年前何真急流勇退，在南沙島建立論友山莊，置辦地產，每日飲茶喝酒，與好友談天論地，切磋武藝，不過問江湖中事，好不快活，直到論友山莊八年前閉庄，江湖上更聽不到他的聲名了。傳聞三寶上人的三大絕技，一是八卦降龍槍，二為金剛伏虎棍，第三種絕技少有人知。想當年，李楓的師父張敬幾號稱北漠劍聖，劍法無人能敵，一生之中，只敗過兩次，一次是當時在江湖上突然出現的“劍魔”張天棄，這個人練劍成魔，無人可當，第二次敗就是敗給了三寶上人的第三種叫做“九宮聚氣”的法門。
張敬幾和何真的戰鬥只是好友間的切磋，但是動手一點也不含糊，八卦降龍槍和金剛伏虎棍一左一右，同時施展，力發千鈞，神妙非常，張敬幾被稱為劍聖，劍法也是通神，兩人鏖戰兩天兩夜，也分不出勝負。
直到三寶上人使出“九宮聚氣”，這門神功能夠短暫凝聚純真內力，之後的動作疾如閃電，一舉一動皆有開山之威能。李楓年輕時與何真有過數面之緣，那一次眼睜睜的看着幾乎無敵天下的師父完全落敗他手。使用“九宮聚氣”后的三寶上人全身氣息消失無蹤，但一出手就如同巨靈天神，威能可怕至極，至今回想起來，李楓還心有餘悸。
雖說他如今的劍法並不比師父弱，甚至強了不少，但若真面對三寶上人的“九宮聚氣”法門，他也不敢動手，當時的挫敗天下無數高手的張敬幾，不是落敗，而是不敢拔劍，因為他知道：拔劍必死，正因為沒有拔劍，還沒有動手就認輸了，所以張敬幾多活了十年。
這兩人是至交好友，張敬幾生平自負，輸給張天棄他不服，可輸給了何真，他是服氣的，能創造出“九宮聚氣”這般高深武學，不止是天賦絕頂，而是造詣已到了另外一種境界，直到張敬幾去世，也只是稍微觸碰到這樣的境界，如今的李楓，也是剛觸碰到了。
“這麼多年了，若三寶上人還在，恐怕也在七旬年紀了，想不到他的傳承人竟然是如此年輕的娃兒。”
“金橋幫果然卧虎藏龍，一個分舵副舵主就有如此能耐，阿明快落敗了。”方清面露擔憂，他只道金橋幫是一幫烏合之眾，如今看來，是真有本事，午天如此厲害，簡九公能當上舵主，本事自然不會在他之下。雖然我們這邊有龍掌門和宮鴉和鄭果以及一些小有名氣的好手，但想金橋幫二十六舵都有這樣高手坐鎮，又有三香主三堂主，金青紅黑這種六合猛虎這樣的精英，如若真發生衝突，恐怕就折在這裏了。江湖傳聞方清於明是患難成知己，號“龍槍虎棒”，豈不知這是兩人闖蕩江湖的一個戲碼，兩人自小同吃同睡，學文習武，師出論友山莊三寶上人，為不泄露師門傳承，在揚名江湖前，就上演了不打不相識的豪俠結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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