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節 屍解仙
四人立於古樹下，周圍寂寥無比，每個人的心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悲壯之感，盡情地感受着古棺與生人的溝通。這種死與生的溝通，蜀盜中但凡有盜墓經驗的人，都會格外的小心且珍惜，這其中會夾雜着墓主人去世時和死後的情緒，甚至可能會包含着對天地大道的參悟，也是蜀盜者判斷棺中吉凶的重要依據。一般的棺材是不會發生這種情況，能有這種能力的棺材，都得特別謹慎。
我是四人中第一個知道墓主身份的人，也確定了當下的他更想讓我們這些後人知道他的事迹和心情，暫時不會對我們出手。所以也不急着告訴陳鵬他們，打斷他們對於生死的參悟。
望着空中紛飛的時黃時綠的樹葉，我不由的伸出手，接過一片，看着其由翠綠漸入枯黃，最後泯滅化粉，消散於風中。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陰陽輪迴便是天地大道。天地交泰，陰陽相合，泛化四季，陰陽沒有絕對的孤立，孤陰不長，孤陽不生，四季只是陰陽的此消彼長的狀態呈現，就如同午時子時一樣，大多數人認為，午時是一天中陽氣最重的時刻，不易見鬼，故過去都是午時抄斬，而子時是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刻，易遇鬼，故有久走夜路必見鬼的老話。
實際不然，午時的確是一天中陽氣最重的時刻，但也是陰剛開始生長，陽開始削弱的時刻，是陰的主場，所以生活中見過鬼的人，常常是在正午。而子時，也的確是一天中陽氣最弱的時刻，但陽剛開始生長，陰開始削弱，是陽的主場，所以在子時反而不易見鬼，而丑時和酉時則另當別論，是一天中陰陽交泰的時刻，即為天將亮未亮，天將黑未黑之際，出現的邪乎事最多。
火光搖曳，黑暗不斷蠶食光明，落葉蕭蕭，四人默默佇立，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別樣的滄桑感。
“老七，看出什麼名堂沒？”陳鵬問道。
“恩，看出來了，聽我說完后，咱們先不論他是否屍變，每人三柱香，敬英雄，敬那個波瀾壯闊的時代！”我說道。
“其實，咱們從下面看，這口棺材是黑色的，實際上是因為外面上了一層厚厚的黑漆，裏面是典型的唐銅，唐代特製的鉛錫銅。表面是唐代傑出的篆刻匠人用精湛的技藝，雕刻出的獸面、獅子銜環、鸚鵡、蔓草等紋飾，可以說，咱們要是把這棺材弄出去，也是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我說道。
“自古陰煞出銅棺，看來裏面不是什麼善茬！”陳鵬緊張地望着黑棺。
“棺板上有幾道刻銘，洛陽牡丹開，天下共知春。為使唐風盛，千里走馬征。”我默默將焚香舉過頭頂，深深對着銅棺所在的位置鞠了一躬，“這首唐詩的末尾，有着留名，高仙芝！”我環顧道。
“呃。。。老七，高仙芝是什麼道家的化名嗎？”陳鵬小聲問道。
我看穆風和郭子也是一臉茫然地望着我，微感嘆息道，“哎，你們呀，還是抽空要多讀書，今兒咱們可算見到名人了！高仙芝將軍，可是唐朝屢立戰功的大將，唐王朝開拓西域，戰至當今中亞的能人啊！”
“我靠！這哥們要是活過來，我可干不過他！”陳鵬滿臉震驚地望着樹腰處。
“穆風，這麼猛一人你之前有聽說過嗎？咱們電視劇上也沒見着呀？”郭子疑惑道，“七爺，你可別忽悠我！”
哐哐哐！
還不待穆風回答，樹腰處的唐銅黑漆棺裏面傳出了幾聲類似人用力砸棺板的聲音，此時此刻，就如同高仙芝將軍對於我們的無知的憤怒。
大家頓時從頭到腳的清醒過來，說實話，要不是這幾聲砸棺板的聲音，我還真沉浸在剛剛對於陰陽的感悟中。
“我剛剛用金石玉微法探過了，咱們現在這就像個死胡同，這棵古樹後面的岩壁基本上不能攀登，這棵樹應該就是地下森林的盡頭！”
“那怎麼辦？咱們冒這麼大風險，不能白來一趟，管他什麼將軍不將軍，遇到咱們蜀盜好手，不一樣讓他回歸平民階級！”郭子說道。
“郭子這話合我意，我看就幹了這一票，粽子見多了，也不差他一個，搜刮完后咱們原路返回！”陳鵬見穆風也沒反對，興奮說道。
“這地沒有這麼簡單！”我緊張地說道，“你們難道忘了，在這之前，這棵古樹下面，就像一個巨大的祭壇一樣，凡是在這上面的東西都死了！剛剛的陰陽之理給我的感覺，就是故作神明！”
“等等，神明。。。”我突然有所頓悟，記得以前看過一本東晉時期的道書，書名《真誥》，裏面記錄著一條關於何人可以成仙的標準，“自三代以來，賢聖及英雄者為仙。上士舉形升虛，謂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謂之地仙。下士先死後蛻，謂之屍解仙。”
屍解仙，流行於兩漢時期的一種葬法。當時人們崇尚道術，認為生前只要是賢聖英雄貞烈等，死後都可以成仙，所以在兩漢時期的墓葬裏面，經常可以在墓主棺材附近，見到一些石刻，刻着荊軻刺秦等故事。然而，想修成屍解仙也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需要等待屍體先蛻化，再聚合，花費漫長的時間，所以事先找地師望好地，選一個屍體不能腐爛過快的上風上水之地，同時，據說這樣的地一般具有扭轉時空的功能，也就類同於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在巴蜀大地上，過去的先民們一直認為，高山懸崖上的洞窟具有改變時間的功能，所以蜀地多崖墓。崖墓的出現，一般是在山區，而對於居住生活在平原地區的人們來說，構造出與山崖洞窟類似的環境，也可以修屍解仙，所以在兩漢時期，巴蜀地區又出現了許多磚室墓或者石棺墓。
“老七，怎麼啦？”陳鵬問道。
“咱們恐怕要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遭遇！”我點燃不夜，用火光指引着大家的視野。
“你們看，這棵參天大樹背後所依靠的，是一面筆直的懸崖，而大樹的高度，正好達到咱們蜀地崖墓所要求的高度，而且古墓背靠山石，應了八卦中的艮位。山石為艮，是過去老人常言的“鬼冥門”的方位。
“木結構的建築，在咱們傳統里，為生者所用，而石質建築則是屬於死者，木石混合的結構一般是用來供奉神祗和仙人。高仙芝的墓，表面上看只是在高大樹腰處開一洞，放進一口棺材，實則是暗合大道，以樹洞幽暗封閉的環境當作崖口，用樹與岩壁代木石構造！”我望着唐銅黑漆古棺說道。
“你的意思是，高仙芝在修仙，而且是屍解仙？”陳鵬驚訝地道。
“七爺說得沒錯，可能真是這樣，不然他之前附在七爺身上念叨着什麼還差幾個活祭就成功了！”穆風面色緊張，漸漸用力握住黑尺道。
“竟然來了這，咱們不論如何都要上去看看，不過在上去之前，大家還是先把香敬了吧！咱們蜀盜的規矩里，可是敬鬼神的！”我認真地說道。
“好嘞！”郭子從背包里掏出幾卷新的紗布，將身上的包紮傷口的地方重新加固了一下，同時反手用力換好彈夾，將步槍斜挎在腋下。
“高仙芝將軍，這是我們後輩們對您開拓大唐疆域，拋頭顱灑熱血的英雄氣概的敬意！”陳鵬將三柱香舉過頭頂，對着樹洞鞠躬道。
穆風緊跟其後，在樹根處的泥土裏插好香，盯着香頭，黑暗的地下森林裏，香頭零星的火光就像黑夜裏的點滴星光，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