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厭倦》 第一輯(8)
後來一大群人去蓮花座吃早飯,紀初時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着張耀明和裘暮呈。暮呈故作不知地吃着皮蛋瘦肉粥,程爾眉飛色舞地向徐亮介紹無錫的小籠,好吃,絕對經典,皮薄,多汁,托在手中能夠隱約看到汁在裏面晃動的痕迹,有機會你一定要去嘗嘗。蓮花座的生煎饅頭也是精品,徐亮挾一個給程爾,又挾了一個給初時,日啖生煎三五隻,不辭長做A大人。文浩笑着說,那你爭取留校嘛。得了,我只是順口虛偽一下,要真讓我做老師,肯定誤人子弟,徐亮笑着說,像我們系裏的劉建興,整個一不學無術,有次學生問他問題,他竟然借口上廁所,一去不回了,太他媽的搞笑了。文浩接口說,還是美術系的老師有意思,像宋德輝,我頂喜歡他,走來走去都系了只綠色腰包,鼓鼓的,聽說他很有錢啊。文浩望向張耀明,後者笑而不語。紀初時喝了口水說,老宋最近在新區又買了幢連體式別墅。有片刻的沉默,在所有身份中,學生的窮最為理直氣壯,因為他們有尚末可知的前途,就像一隻還不曾打開的盒子,裏面究竟放着什麼,還有待歲月驗證,而人到中年,就有了基本輪廓的蓋棺定論,一個窮字,足以使人失去脊樑。學生時代的清貧,是有着傲骨的,因為擁有未來,所以對當前的困窘亦有不懼。以後便是焦頭爛額的考試,考完了最後一門,暮呈才在小賣部邂逅了多日不見的張耀明,他正在買煙,看到她,隨即笑了。暮呈接過老闆手中的茶葉蛋,張耀明正好有零錢,便順手替她付了。幾時走?他問。明天,暮呈隔着膠袋細心地剝着蛋殼。晚上六點,我在樓下的草坪等你。什麼事?暮呈低聲問。想約你看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張耀明柔聲說。校園裏走動的人比平時少了三分之一,下午四點,蘭庄和寢室里另一個女孩尤婉結伴先走了,臨走時,蘭庄扔給暮呈一個蘋果,好好過暑假,記得打電話給我。因為六點的約會,暮呈坐在窗邊發了好一陣呆,梳什麼髮型,穿什麼衣服,坐車去么,會不會接吻,那要不要矜持一下,還是半推半就?六點差五分時,她穿上最漂亮的裙子下樓,剛走出樓梯口,就聽到草坪上有人在叫她,裘暮呈。暮呈眼睛一掃,看到了張耀明,程爾,文浩,還有徐亮,四個人正在打八十分,張耀明看到她,便站起身來。程爾身體後仰,笑嘻嘻地說,想偷看牌啊。暮呈走過去,先和旁人打了招呼,眼神才落到張耀明身上,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自己傻傻站着。張耀明輕輕拉了拉她,讓她坐下,把牌交給她,你來。文浩在對面說,我們打六,草花王。暮呈平時也是八十分高手,可今天也許是張耀明在邊上的緣故,牌打得要麼保守要麼魯莽了,讓徐亮和程爾一路殺到十。暮呈訕訕地把牌遞還給張耀明,你打吧。其間手指相碰了一下,暮呈心一慌,越發地不敢看張耀明。徐亮瞧出了一絲端倪,向文浩眨了下眼睛,文浩會心笑了笑,張耀明一上手,很快就形勢一片大好,和文浩一路追到9。程爾一邊洗牌一邊說,張耀明,不用這麼拼吧。速戰速決,過會天再黑點就沒法打了,張耀明說。那接下來有何節目?徐亮問。張耀明轉頭看了看暮呈,出去走走。去哪?程爾興緻勃勃地說,觀前夜市,或者南浩街,我想去吃羊肉串。觀前有家新羊肉串店,非常不錯,文浩說。我想去楓橋,張耀明說。好雅興,徐亮看看暮呈,裘暮呈也去楓橋?暮呈嗯了一聲,程爾把牌一扔,站起身,拍拍褲子上的草,那就不玩了,大家一起去楓橋,我正好想看看楓橋夜泊的古韻今風。他們一行五人,沿着方磚鋪成的路面往西步行,張耀明和暮呈並排走,向她解釋說,本來我在等你,可他們拿牌過來,說三缺一,我也不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