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時,有人進來了。
「這是怎麽了?淑儀,你怎麽當眾哭哭啼啼的,這成何體統!」
楊淑儀抬頭一看來人,頓時覺得找到主心骨,「父王,您要給我做主。他們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她的手指,毫無懸念的指向木喬和霍梓文。
這楊烜來得恰是時候,木喬在心裏冷冷的想着,讓他的老婆女兒禍害完了,他就來最後一言定乾坤了。
不過這一次,她絕不會退讓!無論是霍梓文,還是其他事,她都不會讓楊烜輕易擺佈。
在李妃一臉無奈的看着她,輕言細語開始惡人先告狀,說霍梓文如何當眾拒絕楊淑儀,拿妹妹來當擋箭牌,木喬又是如何對自己咄咄逼人、無禮相對時,木喬說話了——
「三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臣女和家兄想私下跟您談談。當然,娘娘與公主殿下也可以在場。最好,再請上城陽郡主,這事只怕才說得清楚。」
楊婉真早在木喬完好無損的歸來時就悄然退場了,她去了什麽地方,木喬並不關心,但有些話她卻是一定得說的。
她不能就這麽讓人算計了,回頭還得背老大一個黑鍋,楊烜要真是一個聰明人,就絕不應該選在這種時候為難他們兩個。
楊烜果然是個聰明人,在聽到城陽郡主時便想到了許多事情,一個轉身,淡淡掃了李妃和女兒一眼。
李妃恭順的低着頭,手指不由自主的絞緊了,楊淑儀瞬間收了眼淚,心虛得直往母親身後躲。
見狀,楊烜轉過頭來,微微一笑道:「索小姐,事無不可對人言,咱們坐下說吧。淑儀,你過來,說說你今兒個是怎麽得罪索小姐了?」
「我……」楊淑儀躲在自家母妃後頭「我」了老半天,也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還是李妃接過話來,「想是今日淑儀與索小姐賽馬輸了,捨不得給彩頭吧?臣妾一心只想着親事,差點忘了這事。淑儀,你父王喚你,你便過去說個明白。」
楊淑儀得了母親的提點,知道該怎麽辦了,雖然不情願,仍是拔下頭上新打的攢珠四蝶金步搖,送到木喬跟前,「索小姐,這是我輸你的,給你。」
這已經是她生平最低聲下氣的姿態了,但擺明了「嗟,來食」的態度,讓木喬根本不屑伸手去接。
木喬語調冷淡地道:「小小賽馬,不值得公主這樣厚賜。」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直白,否則把楊烜的面子駁得太厲害,他就算是不樂意,也得站在那對母女一邊,出手懲治自己了。
但楊烜心裏多少已經猜到幾分,似笑非笑的瞟了女兒一眼,「既然索小姐不喜歡這支步搖,那回頭就罰淑儀另送一份禮物給索小姐吧。雖是小小賽馬,但既然說好了的彩頭,卻不能不算。」
只是這樣一來,楊淑儀要賠的東西就更重了。
木喬不在乎那些,霍梓文就更不在乎了,他倒是想藉着楊烜在此的契機,把他的人生大事解決一下。
那支紅箭在他手上捧了半天,李妃和楊淑儀都不肯收,這會他便親自捧到楊烜面前,「多謝公主殿下美意,奈何微臣心有所屬,這箭還請殿下收回。」
楊烜深深的看他一眼,沒有為難的把箭接了過去,並隨手往旁邊一拋,淡笑道:「兒戲之作,豈可當真。不過霍公子身為朝廷命官,有些話卻是不可以兒戲的。」他也不含糊,徑直問道:「方才說你與索小姐之事,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霍梓文就盼着人來問這句話,好表表他的心意,「我和妹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是此生能得她為妻,實在是微臣的福分。」
一旁的木喬聽了這話,只覺牙酸得都快要倒了,她什麽時候跟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過?也虧得這小子臉皮厚,居然敢當眾就說了出來。
楊烜看着霍梓文的目光頗為複雜,兩分微笑中帶着八分打量,三分寬和下掩飾着十分挑剔,「那霍公子以為,索小姐若是嫁你為妻,可是她的福分?」
這話實在很不好回答,木喬心想,我要嫁他,關你何事?你至於這麽跳着腳來挑三揀四的嗎?難道娶我不好,娶你女兒才好?
霍梓文也感受到了楊烜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敵意,想了一想,他是這麽回答的。
「世人眼中的福分未必就是當事者的福分,而當事者的福分卻不必是世人眼中的福分。過得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我知道我娶了她,自己會很幸福,我也會努力帶給她幸福的感受,但這是不是世人眼中的福分,我卻不大好說。」
這般如繞口令的幾句話雖然不大中聽,卻是非常實在,木喬只覺心裏有一股暖意在涌動,竟有說不出的熨貼。
她很明白,選擇了霍梓文,就得要過一種淡泊簡單的生活,因為他們絕對要和霍公亮夫婦相守到老的,而他們二老都不喜歡過於奢華而靡費的生活,所以註定了做兒女的也只能過得樸實無華。
霍公亮和阮玉竹的身體都不好,越來越需要照料,但他們偏偏又都很好強,不願意麻煩別人,木喬真要做了他們的媳婦,往後就得為他們的健康操上許多心,做上許多事,這絕對不是一個輕鬆的事情。
而霍梓文就算再有心,他畢竟是個男人,是男人,天生就不可能在某些細節上如女子一般細心周到,所以木喬肩上的擔子會很重。
還有霍梓斐,他過幾年也要娶妻生子了,到時候如何與妯娌相處,讓孩子們和睦相處,這些生活中的小事都需要智慧與體諒,身為大嫂,木喬一定得做出某些犧牲和容忍。
至於霍梓文,木喬可不指望他在其中幫上太多的忙。他這個人,天生就寡言冷語,心是好的,但有些事情上卻不夠,或者說不願意去那麽圓滑的處理問題。
光看他跟霍公亮夫婦這幾天鬧的彆扭就知道了,這不是木喬鄙視他,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霍梓斐的身上,只怕霍梓斐會處理得比他如今要好一些,但他這樣的個性卻是當家做老大所必須的。
木喬也不否認,如果真的遇到什麽困難,霍梓文絕對比霍梓斐堅強可靠得多。
她是如此的了解霍梓文,就如同霍梓文如此的了解她。
木喬這一世所求的不是妻憑夫貴、高官厚祿,而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快快樂樂、平平安安過日子便好。
他會儘力給木喬經濟上的保障,讓她沒有外物的紛擾,但他即便有這個能力,也不會讓她過上富貴奢華的生活,這是霍家的血脈所決定的,無關他對木喬的心意深淺,而這樣的理念是很難被外人所理解並接受的。
但所幸的是,木喬不是外人。她從八歲起就在霍家生活了,她了解霍家的每一個人,甚至牆上的每一塊磚。而且她可以很好的適應,並真心接受這樣的生活。所以除了木喬,霍梓文上哪兒再去找一個這麽稱心如意的妻子?
楊烜聽了他的回答,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聲,良久,他才看着木喬,輕聲問:「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嫁了他,你覺得你會幸福嗎?」他的話語裏充滿着不確定,眼神中是溫柔的忐忑,那樣的患得患失,似是在做出一個極其艱難的選擇。
木喬沒有半點猶豫,斬釘截鐵的回答了他,「會。」
她相信霍梓文,就如同相信另一個自己。
霍梓文不是一個喜歡夸夸其談的人,他說的話,全部都會做到。他答應別人的事,從來都不會反悔。所以他如果肯努力讓木喬得到幸福,那麽她一定會感覺到幸福。
「父王。」楊淑儀忽地怯怯的低喚了一聲。她不知道為什麽母妃剛才要給她使個眼色,讓她過來,但她還是照做了。
李妃當然是有着她的目的,今日不管是兒戲還是正經,總之楊淑儀都已經射了霍梓文一箭,如果他不接受,那對於楊淑儀來說,會是極其尷尬的一個局面。
別的姑且不論,光是世人的訕笑,就會阻礙到她日後的姻緣,就是求到公主封號,給她指婚,只要是稍有血性的男子,在得知自己的妻子曾經愛慕過別的男人,心裏總會不舒服。
心裏若是不舒服的,必然會跟霍梓文來比較。但這世上,又有幾人勝得過霍梓文的風采?只怕誰都是要自慚形穢的,那樣的話,豈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她的婚姻里埋下了一根刺?
李妃心疼自己的女兒,無法對這樣的局面出現坐視不理,所以她企圖讓楊烜回心轉意。
她無比疼惜的看了哭腫雙眼的楊淑儀一眼,柔聲對孩子的父親說:「殿下,淑儀還小,今日犯了些過錯也是無心的,請您不要責罰得太過。」
言下之意很是淺顯,無論如何,他們絕不可以聽憑霍梓文去迎娶木喬!至於辦法,有很多種。
只要楊烜開口,只要他肯找霍公亮吩咐幾句,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畢竟霍公亮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只有他才能決定兒女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