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1)

第 二 章(1)

星期六又到了。不知道別的同學有什麼感覺,葉秋月最討厭這星期六。第一節課又是語文。鍾老師早早來到教室里,首先發現講台桌前擺起厚厚兩摞小山一樣高的筆記本。“這是怎麼回事?”他有些奇怪地問。昨天,他並沒有給大家佈置什麼作業呀。即使是作業,也應該用作業本,犯不上用這麼好的筆記本,一本本厚厚的,塑料封面,鄭重感一下子增強許多。班長覃峻站起來回答:“這是大家交的日記。”“日記?”鍾老師問。他的眼睛睜得更大。似乎他第一次聽說同學們寫日記。“是日記。老師要求每星期六交一次。”覃峻又說。顯然,容老師沒有把這件事交待給新班主任。班長按照以往的慣性動作,依然把日記收了上來。這是一個忠於職守的好班長。葉秋月最反感每星期六收日記。為了這件事,她在日記里沒少罵容老師。全班同學,可以說是她最早記日記的。她從小學六年級就開始記,現在足足記了有三大本哩。買日記本,是她的一件大事。她要跑好幾家文化用品商店,選了又選,選中一本封面和裏面都滿意的筆記本,然後鄭重地寫下第一行秀氣的小字。以前的日記,老師也象容老師一樣要收去批閱的。那時她並不覺得什麼。上到高一,還要收日記本。她反感了。日記,是寫給自己看的,怎麼可以給旁人看呢?又不象作文,還要老師評改?為了對付每星期六收日記本,她不得不準備兩個筆記本。一本是自己的真正日記,一本是專門應付老師的日記。她自己給這兩本日記起了個名字,一本叫A日記,一本叫做B日記。A日記是一本紅色塑料皮日記。B日記是一本是綠色帶提花的緞面日記。這件事,不知道是誰彙報的,容老師知道了。“聽說你還有一本日記,在底下偷偷地記?”容老師問她。她沒回答。“有什麼心裏話,不能對老師講嗎?”她還是沒講話。不過,心裏想:有什麼心裏話,為什麼非得對老師講呢?學生有學生的秘密。那一角天地是躲在密密濃蔭之中的,對任何人也不敞開。容老師皺眉頭了。她打量着葉秋月。葉秋月是屬於那種寡言少語的姑娘。她生性內向,不大活躍,象化學裏的惰性元素。在班裏,她是個子最高的女生,身高一米七一。瘦瘦的,象支修長的竹子。體育老師相中了她,想讓她參加校籃球隊。她不去。體育課上,她出洋相最多。她的動作的確笨拙,后滾翻常常要翻到墊子外面,跳跳箱,十有**是過不去,只能騎山羊一樣騎在上面。雖然這樣,每次體育測驗,她還能得個4分。體育老師喜歡她,說穿了,是喜歡她的個子。總覺得她是塊材料,不搞體育,算糟踐了。她不這樣想。她喜歡看書,和一般愛美的姑娘不一樣,她不喜歡鑽商店,擠那個化妝品專櫃和首飾、服裝的櫃枱。她喜歡去圖書館,去新華書店。正因為這一點,她尤其看不起坐在她前面的章薇。章薇太愛打扮了。過分的裝飾和過分的香味,都讓她不屑一顧。她是語文課的課代表。按理說,容老師應該喜歡她。就因為日記本,容老師對她有看法。她覺得這個姑娘心太重,思想複雜,始終摸不透,象一潭深深的湖水。一次家長會上,葉秋月的父親和容老師交談孩子的思想情況。容老師談起了她的日記:“現在的孩子思想複雜得很,接觸外面的東西也複雜。我們當老師和家長要多關心孩子,注意了解、掌握孩子的思想狀況,避免節外生枝。葉秋月這孩子別的還不錯,就是比較沉悶,不願意敞開思想,不知您知道不知道,她有本黑日記,不知天天寫些什麼……”大概是旁人把那本墨綠色的緞面日記看成了黑顏色的,容老師隨口說了這麼一句黑日記,象一道黑色的閃電,立刻在葉秋月父親的眼前一亮。他格外警覺。回到家,女兒還沒有回來,他翻女兒的桌子。在抽屜里,果然有一本日記。精緻、柔軟的緞面,讓人覺得象捧着只絨乎乎的小貓。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自從女兒上高中以來,做父親的覺得女兒有些變化,不大好理解了。聽她媽媽講,有一次她一個人在屋裏,竟然吹起了口哨。她媽媽納罕了,平日那麼文靜、沉默的女兒,怎麼竟象個男孩子吹起了口哨?口哨,這聲音和動作都太富於刺激性了。“女孩子家一點不象女孩子家樣!吹哪家子口哨?”她被媽媽訓哭了。他回家了,知道這件事,覺得女兒怎麼突然間有了這種變化呢?他把女兒叫過來,面對面認真地談了又談。從小學開始,他對女兒的要求一直格外嚴格。女兒一言不發。拿着這本柔軟的日記,做父親的首先想起了女兒的口哨。他真想知道女兒是怎麼想的?他翻開了女兒的日記。剛剛看了五六頁,女兒回來了。“爸爸!”她親熱地叫了一聲,忽然發現爸爸在看她的日記,臉色立刻沉了下來:“爸爸,你幹嗎偷看人家日記?”說著,上前一把把日記搶了下來,抱在她瘦削的懷中,象保護一隻受到傷害的小羊羔。偷看?怎麼是偷看呢?女兒怎麼可以這樣講話呢?他還沒有講話。女兒“噌噌噌”把那五六頁日記撕了下來,從桌上抄起火柴,“嚓”的一下划著,當著他的面把這幾頁日記燒着了。火苗舔着紙,很快紅成一團,又很快化為一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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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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