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腳下一滯,常堅?那還不是他的人!
她忽地就有些後悔當初一時腦熱答應了他,可如今已經到了後門口,且她答應過他,今日又是他的生辰,自是不好反悔。
阮蓁猶豫着跟他邁過門檻,常堅早已駕着一輛馬車在後門外等候,見她神色間帶着踟躕,他笑了笑,道:「五姑娘放心,主子已安排好一切,不會有人知道姑娘跟着主子出這一趟門。」
她仍有些不放心,「馬上就要開宴,若是大哥哥不在,豈不是……」
霍成不說話,徑直到了馬車前,轉過身掀開車簾。
阮蓁無法,只得上了馬車。
馬車平穩行駛在街道上,不多時便出了城門,阮蓁挑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回過頭忍不住問道:「大哥哥,我們這是去哪裏?」
若是遠了,等到宴席散了她都沒回去,娘定會擔心的。
看着坐在她對面的霍成,她心中暗覺奇怪,明明今日是他的生辰,可自方才見了他,他便一直陰沉沉的,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她這樣打量他,霍成自然有所察覺,掀眸看了她一眼,眸色稍作緩和,答道:「燕尋山。」
燕尋山在鄴城城郊,素來是文人墨客登高遊覽的好去處,他怎會想着去那裏?阮蓁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
待她明白其中緣由已是半個多時辰後,在回城的路上,她坐在車廂里想着方才的事。
她怎麽也沒想到霍成會帶她去給他娘上墳,可若不是此事,她也不會想起,那些關於鎮國大將軍的傳聞中,坐實了他就是天煞孤星的事——
他娘蘇氏生他之時因着難產,香消玉殞。
許多年過去,霍成早已從當初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天煞孤星成為天下人敬仰的大將軍,這件事或許仍在坊市間傳播,可如今又有多少人真正放在心上?
阮蓁想起今日定國公府賓客盈門的熱鬧景象,心裏感到一陣難過。
等回過神來,她已經扯住了霍成的衣袖,「大哥哥不要難過。」
不知何故,見着他這般模樣,她心裏也覺得不大好受。
她想了想,輕聲安慰他,「大哥哥如今已是鎮國大將軍,論戰功無人能敵,又深得皇帝舅舅的信賴,伯母泉下有知定會為你高興。」
從前算得了什麽?那些人當初欺他、辱他,如今還不是要上趕着討好他?
玉白小手抓着玄色的衣料,霍成垂眸看着,幾乎抑制不住心中的衝動,想要將這隻手緊緊握住,看看是不是如想像中那樣柔軟溫暖。
可耳畔那軟綿綿的聲音卻拉扯着他的理智,提醒他不要嚇着她,如今尚不是挑明一切的時候,他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的躁動。
每年到了這一日,他的情緒總會有些難以控制,從前尚能在戰場上發泄一二,如今卻只能硬生生靠自己壓下去。
那綿軟的聲音仍在耳邊響着,「伯母和皇後娘娘見到大哥哥這般,心裏定然也會難過……」
霍成睜開眼,忽然問她,「你呢?」
被他的幽深雙目看着,阮蓁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少頃,她慢慢點頭道:「我自然也是不願見到大哥哥傷心難過的。」
她咬了咬唇,沒再往下說,不自覺地抬手撫上心口。
她沒告訴他的是,見到他這樣,她心裏不知為何也覺得酸酸的,很是不好受。
將她的動作收入眼底,霍成愉悅地彎了彎唇,他忽然覺得他的小姑娘也許並不似他想的那般,只把他當哥哥,是她現在還不諳男女之情,懵懵懂懂的,分不清心裏真正的感情罷了。
常堅把馬車趕得飛快,這一來一去也不過半個多時辰,待他們回到府中,還未到開宴的時間。
常樂公主等了大半個時辰,都快沒了耐性,好不容易見到了人,立刻一邊挽着阮蓁往後院八角亭走,一邊埋怨道:「大表哥真是的,我若早知道他要帶你出門,我便不會應承此事了。」
她怕有人瞧出來不對,索性裝作身子不適,躲在後院廂房裏不出來。
說著她又想起一事,挑眉對阮蓁道:「你走之後阮婉怡來了好幾次,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被我命人打發了。」
說話間就到了八角亭,裏面已坐了不少妙齡少女,阮婉怡正坐在綉墩上同旁人說話,見到兩人,她起身,殷切地迎上前,「五妹妹總算是來了,你再不來,我還以為你是偷偷跑去哪裏玩了,免不得又要告訴三嬸嬸,讓她徒增擔心。」
瞧這話說的,好似她十分頑劣不堪。
阮蓁挽着常樂公主挑了處空着的圍凳坐下,甜甜笑道:「四姊姊方才不是去後院瞧了好幾回?思若那時正難受,不想見人,我陪着她不好走開,便着人跟你說了,怎麽四姊姊一眨眼就忘了?」
她笑得很甜,話語裏卻是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亭內眾人都是在內宅生活了許多年的人,自然聽得出方才阮婉怡的言外之意,本以為這阮五姑娘是個德行有虧的女子,卻不想是被她這個做姊姊的空口白牙地誣陷!有常樂公主坐鎮,她們自不會懷疑阮蓁,一時間眾人看阮婉怡的目光都有些複雜。
阮婉怡說這話本意是想試探阮蓁方才到底去了哪裏,卻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被阮蓁反過來將了一軍,她絞緊手中的帕子,勉強笑了笑,坐了回去。
少頃,太子身邊的一名內侍前來,道:「太子和各位公子在西面園子裏投壺,請姑娘們前去觀看。」
這宴席不知為何遲遲不開,姑娘們已等得百無聊賴,現在有投壺可以看,自然紛紛應承,相攜着去了花園。
【第二十二章討好佳人屢遭阻】
常樂公主和阮蓁慢悠悠地走在最後面,小聲議論道:「四哥現在可正經了,宮裏一應玩樂的物件都收了起來,我還以為他從此轉性了呢,沒想到大表哥過個生辰他就原形畢露了!」
阮蓁笑了笑,心中自有想法,齊王在一側虎視眈眈,太子自然要時刻警戒着,哪裏還有心思玩樂?這一回恐怕也是為了給霍成助助興,熱鬧一番。
到了花園,正趕上兵部尚書宋大人的小兒子宋志昂投,他比常樂公主大上六歲,今年恰逢弱冠,早在三年前便考中了武狀元,如今已是御前一等侍衛。他自幼習武,準頭自然非同一般,可謂是百發百中。
因着宋志昂性子直率、膽子又大,在常樂公主面前也沒有旁的侍衛謹小慎微的作態,又因為這些年常樂公主沒少讓他幫着一起做壞事,關係自然比旁人親近許多,見他投中,她雀躍着叫了一聲好。
宋志昂看了她一眼,耳尖紅了紅,穩着手投完三次,朝她走來,「我方才聽人說你身子不適,現在好些了嗎?」
她說自個兒身子不適本就是誆人的,現在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常樂公主心虛地轉了轉眼珠子,道:「好多了。」
阮蓁在一旁瞧着,無意間看到宋志昂發紅的耳尖,她愣了愣,目光往站在身側的二人身上打了個來回,想起往日裏宋志昂待常樂公主和她的些微不同,忽地福至心靈,悄悄往後退了退。
若是宋志昂能打動思若,讓她絕了對賀瑾的念頭,那就再好不過了!阮蓁心中盤算着慢慢往後退,沒留神就撞到身後一人。
那人握住她的小臂扶了她一把,道:「當心。」
聲音泠泠如跳珠濺玉。
阮蓁回身,她撞到的那人正是霍明旭。
他和霍明陽雖是雙生子,模樣生得一般無二,性子卻是越長越南轅北轍,一個清冷寡言,一個狂妄霸道。
清冷寡言的這個自然是霍明旭,他於一年前也考中了武進士,一甲三名,雖不是武狀元,卻是一樣爭氣,如今在御前任二等侍衛,而霍明陽則在兩年前被不知何時想通的盧陽伯扔去西北大營,磨性子去了。
這兩年霍明陽不在眼前惹人厭,阮蓁對霍明旭的態度也好了許多,她回過身,後退一步朝他道謝。
這一會兒的功夫又有一人投完,輪到了霍明旭,他看了阮蓁一眼,掀唇說了句「等我片刻」,言訖便上前去投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