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高門大戶里討生活不易,成靖寧認真聽着顧子衿的話,作為長房嫡女,一個才回京的鄉野丫頭,她不能丟了父母的臉,尤其在福樂郡主的兒孫們面前。

下了船,永寧侯府的人立刻迎上前來,現在不是抹淚敘舊哭訴委屈的時候,成振清要進宮面聖謝恩,所以顧子衿先跟着侯府的下人回永寧侯府。

馬車使過熱鬧的大街,這回成靖寧規規矩矩的坐好了,不去掀車窗帘看外面的景象。只聽聲音,便知京城繁華。約走了一個時辰,馬車才到永寧侯府的大門前。

成靖寧一下馬車,便瞧見朱漆牌匾上寫着「敕造永寧侯府」六個凝重的大字。大門大大打開,兩旁是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她還沒來得及打量門口等候的人,便被顧子衿領着跪下磕頭。「娘,媳婦給您磕頭了。」顧子衿忍不住哽咽道。

「起來,快起來。」中氣十足的中年女聲說道,忙親自將人扶了起來。此情此景,老夫人的話音里也多了幾分淚意。

顧子衿眼淚不斷:「這麼多年,娘辛苦了。」

「辛苦是辛苦……」沈老夫人十分傷感,不過她亦是洒脫之人,很快轉變情緒:「今天是咱們家的好日子,不說過去那些傷心事了。這是六丫頭吧,都這麼大了。當時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怎麼連有了身子也不知道?」沈老夫人微微責備,若是早些知道此事,她絕不允許顧子衿跟去崖州。當初成靖寧出生之後,她本欲把孩子接回來,但早產的成靖寧體弱多病,經不起長途跋涉,只好作罷。等她大些之後,京里老夫人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只好留她在崖州,並送了些錢財過去。認真打量着自己的嫡親孫女,身高和同齡女孩差不多,卻瘦得出奇,裸·露在外的皮膚很黑,整個人病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勉強站着,似隨時會倒下一般。

顧子衿抹了眼淚,說:「當時我哪裏顧得上自己?這些年連累這孩子跟着我們一起受苦了。」當初到瓊州城才診斷出一個多月的身孕,大夫說她身體虛弱,胎像不好,再一路顛簸的話,這一胎只怕保不住,如此一來只好留在那邊。

「娘,別哭了。能和爹娘再一起,再苦也是甜的。更何況,崖州也不苦。」成靖寧軟聲安慰顧子衿說。

沈老夫人握着成靖寧的手,連聲說好孩子,「六丫頭怎麼這麼瘦?」連府上最下等的丫頭都比她身上肉多。

顧子衿慚愧萬分,低聲說道:「當年因媳婦疏忽,靖寧生下來就體弱多病,後頭也沒養好,才會如此。她乖巧懂事,在崖州之時,倒是她照顧我的時候多一些。之後坐船回京,靖寧又暈船,什麼東西也吃不下,這才又瘦了下來。」

「唉!」沈老夫人長長的嘆息一聲。闊別重逢,分別的愁苦和重逢的喜悅,一應化作眼淚流了下來,見面便是抱頭痛哭一陣,還是老夫人身邊的王媽媽提醒進府去說話。

沈老夫人擦了淚,說:「瞧我,門口人多眼雜的,快進去說話吧。」

進了大門之後,便是一方巨大的琉璃影壁,整座影壁流光溢彩,恢弘大氣,做工精緻,上面刻着毛色鮮艷的鸞鳥,四隻鸞鳥形態各異,似會從影壁里飛出一般,影壁很新,看上去製成的時間並不長。成靖寧來不及細看,便被沈老夫人拉着從右側的角門走了。

前面是一方長長的直道,兩側每隔一丈開有朱漆拱門。「先去景斕堂拜見太夫人,郡主和你的兩位叔母及堂姐妹們估計也在。見面之時,你只需依禮拜見問安即可,別的話莫要多說。」三房人鬥爭激烈,處處是陷阱,誰知道福樂郡主她們在話中挖了什麼坑?小丫頭才回來,難免被她們利用。

大戶人家多說多錯,成靖寧重重的點頭,作為一個戰五渣,她決定少說話,多看多聽。交代完成靖寧,沈老夫人又叮囑了顧子衿一席話,顧子衿認真聽着,一一牢記在心中。

又走了約一射之地后,便是一個約半個足球場大小的花園,栽種着各種花木,現已是冬天,除了光禿禿的樹枝山石之外,只有幾叢殘菊。花園中有數條鵝暖石鋪成的小徑,還修有幾座供人賞花歇息的亭子。

穿過花園之後,是一個百來平方的水池,池中悠閑的游着一群錦鯉,走過水上的廊橋,又走了半里路,便到了一座闊氣的院子,正門的牌匾上寫着「景斕堂」,這裏便是太夫人荀氏的住處了。

守在門口的婆子見她們來,忙將人引進去。過了兩重垂花門之後,過了中堂就是景斕堂的堂屋。還未靠近,成靖寧已聽到裏面傳出的陣陣笑聲。年輕的聲音宛若銀鈴,悅耳好聽,老年女聲老而不衰,中氣十足。成靖寧暗忖,不是說太夫人病了嗎?聽這聲音,着實不像。

她正在思忖時,一個身穿青色無袖長比甲的小丫頭掀開門帘,走出一個四十上下身穿着上乘的婆子,婆子滿臉堆笑,對沈老夫人和顧子衿福了福,道:「太夫人已經等着了,老夫人和夫人快進去吧。」

「有勞了。」沈老夫人客氣道。

成靖寧跟在顧子衿身邊,邁步進了明堂內,荀太夫人坐在炕床上,穿着一身貂裘襖子,頭上戴着鑲翡翠的玄色抹額,面龐富態,眼睛渾濁,帶有歷經千帆之後的滄桑,仍看得出她年輕時是個大美人。成靖寧識人不多,卻明顯感覺到她故作老態的迷濛下,暗藏着算計。

「靖寧拜見太奶奶。」顧子衿行過禮之後,成靖寧上山跪拜道。

荀老夫人忙不迭的下炕,親自將成靖寧扶起來,眼睛裏醞釀的淚水奪眶而出,摟着成靖寧心肝兒肉肝兒的叫着好不心疼,比賈母見林黛玉還誇張,不同的是,賈母是真心實意的心疼流淚,眼前這位則演得有些過頭了。成靖寧被老太太緊緊的摟在懷中,此情此景,她若不哭就說不過去了,只得再回憶自己上一世英年早逝,回憶剛穿來時的一系列糟糕經歷,才擠出一點兒眼淚來。

「太奶奶別哭了,當心身子。那些都過去了,以後會好起來的。」成靖寧手裏沒有手絹,只好用自己的袖子幫荀太夫人輕輕拭淚。她哄人生疏,動作笨拙,但勝在言語真摯,又賺了荀太夫人幾滴眼淚。

這個場合,即便福樂郡主的兩個兒子是造成沈老夫人一房分離十年的罪魁禍首,他們的妻女也得跟着應景掉幾滴淚,二夫人羅氏這時送上手絹,柔聲勸道:「老祖宗,六丫頭說得對,您還在病中,切不可太過傷心了,為了一家老小,您千萬要保重身子。今天是大團圓的日子,該高高興興的才是。」

顧子衿這時破涕為笑,打起精神來勸道:「是啊,老祖宗要保重身子,您好了才是咱們的福氣。」

荀太夫人自己擦了眼淚,止住哭泣說:「是老婆子不中用。」

兩房人的不快和齟齬被荀太夫人輕輕揭過,她拉着顧子衿和成靖寧的手,讓她們母女兩個坐自己身邊,問起她們在崖州的生活,以及日後的打算。顧子衿低着頭嘆氣,說沒想好,順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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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氣閨秀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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