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從你降臨的那個時刻計時(四)
你帶我來到你的船上,一座骨盆形狀的宮殿。進門大廳,一座通天鋼筋巨雕,兩條女人狂放的腿V形向上無限張揚。你自豪地介紹,這是我的處女作。坐在V雕下,吉米遞給你一摞相冊,讓你從這些選美小姐中選出女主角。你漫不經心地掠過,“她們都來了嗎?”“幾乎都在。”你的眼光追蹤着吉米的眼光,交錯在這些美女身上。當你的眼光掃過她們時,我的心顫慄。舞壇上的女主角選拔賽投影在牆幕上。男主角躺在虎皮毯上,一條紅紗矇著他的眼睛。他將裁判出誰是狂吻的佼佼者。你欣賞着舞台上的化學溫度,同時為我介紹身邊在座的製片人和奧斯卡獲獎的導演,對他們自豪地說,“今天是我的齋日。上帝給了我一個禮物,恍神公主。她的劇本精彩得叫魂,她的詩征服了我的每一粒細胞。她讓我感覺自己扶搖直上。她還要寫我,這個女孩的挑戰性把我刺激得像喝了鹿血。”一位赫赫有名的導演對着我唧唧興嘆,“你就像世界小姐,不,世界小姐沒有你身上的仙氣,你是下凡的天女,像夜色森林閃過的一匹白馬,你的眼睛、你的飄逸、你的神秘、你的神韻好像通靈的水晶……”你一個手掌豎起,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色情導演,“你見到哪個美女,都是同樣的套詞。”你的眼光落在連蟬幾屆奧斯卡的攝影師身上,“我倒想聽聽審美大師怎樣鑒賞我的公主。”年輕的攝影師細細打量着我,眼裏閃爍着誘人步入迷宮的光芒,“如果天下女人都美如夢露,我把選美桂冠戴到詩人頭上。”你激動地和他握手,然後敲着酒杯,“你們都聽好,誰想打她的主意,我就封殺誰。”圍在身邊的女人,散發著夜狐的氣息,這些女人隆着胸脯擠着眼神,後來者需要多少渾身解數踏過這道肉牆才能靠近你。一個製片叉上一塊牛排,示意一個美女,她心有靈犀,爬到桌子下面,跪着解開他的褲子,他臉上毫無表情。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女跑上前,像老情人一樣擁吻你,你給保鏢一個眼神。兩個保鏢頓時把她遞解出舞廳。你不慌不忙地對導演們說,“我歷來用人的原則,是把有才無德的人送給敵人,讓他們攪亂敵人的陣營。”你狂吻着我的水仙裙,對我耳語,“你是不是給我施了魔法,所有女人在你面前都不存在。”你的目光使我飄飄欲仙,我以為擁有了世界。酒過三巡,你突然從相冊里翻出一張裸照,把照片一把拍在臉上,“她驚艷得讓人不能呼吸。這部片子的女主角定了,性感殺手就是她!她就是炸彈,她就是核武器。”吉米說,“露爾,廣告模特,這屆選美小姐。”你吻着她的照片,狂喜到自我欣賞,“她美麗得讓人擔心是間諜。”這張被你驚為天人的照片,像傳單在一雙雙手中穿過,傳到我的手裏。我兩手發抖,像握着法院判決書。我每天從電視廣告上看見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美,讓我無地自容。這個女人的美,讓我暈眩,讓我難過,讓我自卑,讓我自殘。這個女人的美,灼傷我的雙眼。我面對着她的裸照,幾乎把舌頭咬出了血,笑着說,“我可以把你和她畫在一起。”你用丈夫的眼光親昵着我,“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沒有嫉妒心的女人。如果女人既不束縛男人,又讓男人歸順她,她可以寫本女人秘訣。”面對着你的絕世目光,我又被捧到推翻的王位上。再清醒的人,也看不懂你的目光。你的眼光嬌寵着我,“其實,女人能從情敵身上學到最多的東西。”我壓抑着心絞痛,面帶微笑,“我會用這個女人作模特,練就一箱箱素描。這種自我虐待的繪畫,不久就可以使我成為橫空出世的悲情畫家。”你吻着她的裸照,“我欣賞神秘的女人,她必須是個謎,永遠不要告訴我謎底,任何謎底都乏味。不要告訴我,她從哪裏來。不要告訴我,她到哪裏去,更不要告訴我,她為什麼和我在一起。”你撫弄着我的長發,像個啟蒙家,悠然佈道,“一個冷艷的女人,一生有三種選擇,超級明星,妓女和間諜。和我交往的女人,必須都是冒險家。和我交往,如果沒有幽默感,就必須吃藥。在這個名利場上,女人是**的奴隸,男人是金錢的奴隸。在這個亂世上,如果你能養成凡事向光明面看的習慣,比兩千萬年薪還要實際。”面對着這個放縱、火爆的**,我說,“從光明面看,**的美,扭曲墮落的靈魂,反而攻克男人;誠實純潔的心,卻被男人蹂躪。**比靈魂昂貴。性感所向無敵。淫蕩是最致命的武器。”你耐心地品味,“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食肉動物。冉冉,你能性感到什麼程度?我所有的女人都不能性感到牢牢地抓住我。我需要性感到了野獸的程度。”你撫弄着裸照上排球般巨大的**,“不過有一點你要了解,我從不上癮。無論一個女人多有誘惑性,我很快就失去興趣。”因為你的美,我騎在一個美洲豹上。既然不愛你毋寧死,那就要為這種精神付出代價。我的心,被你當成野餐,可是只要我能在你這不馴的野豹上,堅持最後一分鐘,我就沒有遺憾。台上一群**的女孩藏在桃紅色的茜紗后,笑聲如雷貫耳。你說,不久前,一個女人在你的莊園外,吞了水銀,屍體像雕像矗立在門前,你把感情過度的女人看成精神病。你喜歡會表演的女人,沒有答案的女人,拒絕型的女人,誘惑又冒充純潔的女人。我看着茜紗後面皮影般放大的獻媚的笑容,“你喜歡偽裝的女人?”你說,“我喜歡性感殺手,臉上引誘的笑容,大腦浩淼的智慧。”你摸着露爾的裸照,陶醉地說,“其實女人就像拍賣畫,競爭者越多,我越有胃口。”我漸漸習慣了你的思維,“我會把你們畫在一個籠子裏。”“包容是女人的美德。”你沖我眨眼詭笑,“可是你性感到什麼程度?”我因為寫了偵探劇本,口氣也像探長,“有一種女人,遠處,她是女王;近處,她是殺手;夢裏,她是天使;醒來,她是魔鬼。”你讚歎,“恰好,她征服了世界。”我把全世界的尊嚴都熨平在自己的嘴角上,“既然你愛慕女色,我把全世界的妓院獻給你。既然你愛慕金錢,我把全世界的賭場獻給你……"你攥住我的手,鼓勵我,“我喜歡挑戰的女孩。”突然,吻賽冠軍扭動着腰身,向你報到。你起身擁抱她的波霸。“我一定要親身測試你是不是最邪惡的天使。”沒有想到你看上去玉樹臨風,腦子裏卻時時射精。你的美,是一條繩索,把我綁在電椅上,把我抽打得遍體鱗傷;把我拴在絞刑架上,把我懸勒得奄奄一息。她急不可待地問,“什麼是男人的秘密?”你給她一個刺激的眼神,津津樂道地摸着她的髮捲,“一個掌上電子遊戲機。只要上癮或玩煩了,立時開機關機。”“怎麼贏得男人的心?”你滿不在乎地說,“假裝你是遊戲設計師。”她分秒必爭,“你的電話號碼?”你笑笑,“我從不接電話。”你暗示保鏢,她被三陣出局。你指着滿牆的裝飾物,“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你津津有味地指給我,“這些都是我在非洲原始森林打獵時虜到的陽物。大像,長脖鹿,老虎,獅子,狼,猴子……”你從牆上拿下大像的陽物,放在我的手中,讓我緊緊攥住,然後撫弄着我的手。我質疑地看着你,“性感百病全醫?”你像吞了一瓶偉哥一樣亢奮,“性感可以醫治電影。電影成功的秘訣就是裸露、裸露、裸露。喜歡**強的人是熱愛生活的像征。”我無奈地笑笑,“劇本里應該再加上一個女人,因為失戀,每天為自己縫織壽衣。因為太痴狂,竟然拿毒藥當生日禮物。”你像彈球一樣彈着我的手心,“給你一個宗旨,不維持,不勉強,不和自己過不去。女人不要在男人身上找思想,到萬國圖書館找尼採去。女人把自己看得太高,就是失敗的起點。女人要有伸縮性,對男人,一半是尊重,一半是褻瀆。在男人面前,既是貞女,又是婊子。公主,看看你的周圍,你被一群最瘋狂的男巫女巫包圍,他們憤怒、喧囂、躁動、張狂、吸毒,荷里活歷來自殺率最高。荷里活對你來說是毒藥。”我說,“一個藝術家,應該把藝術搞得轟轟烈烈,何必讓藝術搞得昏昏暗暗。”你詭秘地笑着,“冉冉,你被一群色狼包圍,我不能確保我是一匹好狼。酒前經常想強暴你,酒後還沒有失禮。”突然,你騰地坐到V雕之間,你的身子在通天飛揚的兩腿之間微小得像生殖器,你品着酒,興奮此起彼伏,“我坐在女人與男人最終的凝聚地。我能感到身下的火山,看看V,兩條最美的女人的大腿無限向上奔騰,向外怒放。V既是女人最想張開的雙腿,又是男人最想鑽入的隧道。看看她的繃緊的腳背和腳尖,所有的血液都奔涌到腳尖上,所有的激情和快感都放射在那個剎那。V的力量全在腳尖上。你知道我的巨雕的名字嗎?維納斯Venus。愛與美的女神,恰好是女性生殖器和男性生殖器的字母發音拼在一起,沒有想到,古羅馬發明名字如此用心良苦。”我笑笑,“沒有想到可不行,我的代號就是V,我的大門上就焊着V。Viva,我的英文名字。”你激動地從V雕上跳下來,抓着我的手,吻個不停,“你的名字怎麼會是意大利語萬歲的歡呼聲?”我說,“我出生的那天,我父親組織了啦啦隊,他夢寐以求女孩,當我的頭探出這個世界時,整個啦啦隊狂呼着Viva,狂呼了整個黎明。”你突然端起酒杯,向我敬酒,“我的V神,告訴我,我投資一部電影為了什麼?”我說,“你不是說為了性嗎?”你嘆氣,“一杯十全大補湯,真想撒一噸辣椒面。”你和我碰杯用力之猛,酒杯居然撞碎,我們兩手沾滿了紅酒,你緊緊夾住我的手,兩雙血手夾在一起,“你不要被眼前的假像所迷惑。性只是佐料,那是假像,不是實質。電影的鑰匙在於是不是開創一個新的時代。你必須是第一個開創者,而不是最好的模仿者。創造一個新世界,是首創,而不是跟蹤。藝術上,我永遠不做第二個最好的,必須是第一個。第二個就是抄襲,再完美也不過是拾人牙慧。這就是我的精髓!電影不僅僅是流血,不僅僅是聲討會,不僅僅是哲學密碼,不僅僅是密電碼,而是靈魂。電影不僅僅為了票房,如果不能擺脫金錢的誘惑,就是藝術的叛徒。金錢最能毀滅一個藝術家。我崇拜真正的藝術家,高貴的窮人。我獻身曲高和寡的惟美藝術。我寧肯賠本投一部電影,押寶在無法則法的劇作家和為所欲為的導演身上,只為了豎起穿越時空的紀念碑。這座紀念碑,即使血本無歸,就我一個人看,我認了!至少這一生,我對得起藝術。我這個人,其實,為陽春白雪而生,為陽春白雪而死。你能寫一部這樣征服我的劇本嗎?”你在酒興中,越說越亢奮,“我就是要把世界的電影命運背在自己肩上。”你起身,沒有人想到,我也起身,我的高聳入雲的鞋根歪倒,我的腳扎紮實實地崴了一下,我疼痛地尖叫。你頓時蹲下來,一個膝蓋跪在我的面前,撩起我的裙角,輕輕地為我揉着腳,你的臉漸漸貼近我的腳,沒有人想到你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吻我的腳。你溫柔地問,“還疼嗎?”依然鑽心地疼痛,可是我搖搖頭。你在昏昏的燈光下找着幾乎看不見的鞋眼,為我繫上鞋帶,依然緊緊地捂着我的腳,說,“你的腳真美。”你把我扶回椅子上,說你馬上就回來。我的胸口發堵,好像殺人不見血的暗針埋伏在我的心口。陰影是能感應出來的。我有一種預感,你急着離開是去見你在船上金屋藏嬌的女人。即使你也沒有想到,我崴着腳,在你的身後,跟着你走到船尾,停在卧室門口。你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滿臉歉意地說,“我不得不救一個有自殺傾向的女孩。”我凝視着你的醉眼,“你知道,地球上最遠的地方在哪裏?”你飛舞着眉毛,“哪裏?”我看着燈下我的影子,“就是我站的地方。”你笑笑,“是的,我們的區別就像蝴蝶和起重機。”你進了卧室,從裏面鎖上了門,我掉頭就走,即使腳腕疼痛得像被狼咬了一口。大海,沉寂的像黑色的古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