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無法安慰爺爺,只是心裏的小人在不斷地皺眉,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曾爺爺既然醒過來了,就算病因是中風,也是能治的吧?
記得她以前住的公寓裏,有好幾個老大爺中風後,狀況好的幾個月就能下地走路,就是恢復慢的,一兩年後也能慢悠悠地在公寓裏的花園杵着拐杖閑逛,怎麽在這裏就成了只剩下三個月時間的絕症了呢?
而在縣城這邊,柳元冬兄弟三個看着他爹以那樣的姿勢被撞飛,嚇得心都跳出嗓子眼了,驚魂未定的他們忙跑過去,看着他爹雖然昏迷,可腦袋還是完好無損的,也還在呼吸,總算稍微鬆了一口氣,不過看着他流着鮮血、已經變形了的手腳,三兄弟也不敢亂搬動。
「老二,快去找大夫!」柳元冬對着二弟柳元秋吼道。
柳元秋忙往最近的藥鋪跑去,而最讓留下來看着他爹的柳元冬兄弟倆氣憤的是,那輛撞了人的馬車竟然扔下一錠銀子就跑了,倒是被柳全富救了的小丫頭的家人站在一邊,面露感激地想要幫忙。
等到柳元宵兄弟到的時候,柳全富手腳上的傷已經被正骨、上藥、包紮完畢了。
「大伯什麽時候能醒過來?」看來不是很嚴重。
柳元冬揪着腦袋上的頭髮,搖頭,「大夫說爹的頭上雖然沒有傷,但不知道腦袋裏面有沒有問題,若是爹明天天亮之前都還醒不過來,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了。」
「怎麽會?」柳元宵過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他大伯,雖然手腳被包得嚴實的樣子很嚇人,可比他一路上想像的要好得多,如今一聽柳元冬這麽說,有些不敢相信。
「都怪那該死的馬車,大街上的跑那麽快乾什麽,急着回去奔喪啊!」柳元秋惡狠狠地說道。
「好了,元秋,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那馬車一看就是有錢人家才能坐的。」柳元冬制止了柳元秋接下來的話,「事已至此,我們只希望爹能夠早些醒來。」
兄弟三人都是憤怒的,可他們能做什麽?現在就抄起傢伙找那些人算帳,不,還是他們的爹更重要。「不過,爹若真是有個好歹,我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元冬大哥,這事我會回去跟村長說的,就算大伯好起來了,這事也沒完,總不能讓外人覺得咱們村的人好欺負!」柳元宵點頭說道。
其他幾個兄弟同時點頭,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柳元和開口道:「這一晚對大伯這麽重要,要不把青青接過來?」
這話柳家村以外的人聽不明白,可他們兄弟幾個都明白,「元宵,可以嗎?」
「當然。」柳元宵沒怎麽想就代替柳青青答應了下來,裏面躺着的可是她的親大伯公,「你又不是不知道,以青青的性子,她也會高興自己能幫上忙的,只是即使青青來了,元冬大哥,我也不敢打包票。」
「這個我知道。」柳元冬點頭。
柳元宵此時想到嚇暈過去的爺爺,他並不覺得會有多嚴重,畢竟爺爺的身體一向很好,不過還是開口道:「你們擠出一個人來跟我們回去,爺爺嚇得不行,不能讓他跟着操心。」
「老二,你跟着回去吧。」柳元冬想了想,「就跟爺爺說,爹沒大問題,就是傷了骨頭,大夫說要休息一天才能移動,明天我們就回去。」
「好。」柳元秋點頭。
柳元宵將過來之前柳葉氏給他的五兩銀子遞了過去,見柳元冬推辭,堅決道:「先收着,萬一需要還能應急,若用不着回村再還給我們也是一樣的。」
柳元冬想想覺得有理,就苦笑着收下。
同時在縣衙內,木縣令此時渾身冒冷氣,眉頭皺得死緊,「你確定是意外?」
「是的,大人。」管家開口說道:「那馬車是縣城裏姓張的富戶家的,那張老爺的身體最近很不好,今天將城裏有名的大夫都請了去,不過那些大夫很快就都出來了,只留下一個張家最信任的。」
「也就是說,那張老爺快不行了?」木縣令挑眉。
「確實如此,而那馬車裏坐着的是去隔壁縣談生意的張家二少爺,這麽急匆匆地趕回去,要麽是真孝順,想要見他爹最後一面……」說到這裏,管家的笑容變涼,「要麽就是擔心他不在跟前,不知道他爹的遺囑,害怕錢財被其他兩個兄弟給合夥吞了。」
「那你覺得是哪一種?」木縣令眼裏全是陰寒。
「自然是後面一種,不然也不會因為生意就拋下病重的爹,哪承想拖了將近一個月的張老爺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行了呢?」說這話時,管家全是幸災樂禍。
「柳家村啊……」木縣令感嘆,「都六十五歲的老頭了,也不想想自個兒的身子,還這麽有衝勁地去救人,你說那裏到底是什麽樣的風水,才能養出這麽些人來?」
當然,在木縣令心裏,柳全富這樣的行為可謂是愚蠢之極——看到沒有,你救了人,搭上了自己,着急上火的不還是自己的家人嗎?真是沒腦子。
「那樣的撞擊,沒有腦漿迸裂、五臟出血,他的運氣還是很好的。」管家開口道:「而且,我有種他能安然度過這一晚的感覺。」
木縣令點頭表示贊同。
「那張家……大人,我們?」管家詢問。
木縣令搖頭,「用不着我們動手,我如今最喜歡看神奇的事情,特別是關於柳家村的。」
管家沉默,好吧,其實他也挺想的。
另一邊,柳元宵、柳元和帶着柳元秋直接去了柳全富的家,原本他們是不想讓柳大山擔心,所以為了不露出馬腳,在進門之前,在心裏不斷地反覆告訴自己——爹(大伯)今晚一定會醒過來,好讓他們的心情變得輕鬆。
只是在聽到他們爺爺只剩三個月的時間,這三個漢子有些接受不了,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早上的時候爺爺和爹(大伯)都還好好的,現在為什麽一個生死不明,一個壽命將盡?
「你們大伯怎麽樣?」柳全貴看着柳元宵問道。
柳元宵遲疑,他自個兒都有些承受不住,很擔心他爹在知道後身體也會跟着出問題,於是他想着,要不把之前準備安慰爺爺的話用在他爹身上?
看着柳元宵這樣,柳全貴的心往下沉,他自個兒的兒子,他還不清楚嗎?「別想騙我,老實說!」
「好吧,爹,大伯的四肢都骨折了,還流了不少血,不過大夫已經包紮好了,你也知道,傷筋動骨看起來雖然不會危及性命,但是一不小心就容易瘸了或者拐了,恐怕得養上好一陣子。」柳元宵開口說道。
一邊的方氏聽着眼淚不斷地往外流,她的媳婦們、孫子孫女也跟着一起難過。
柳全貴卻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那為什麽你大伯沒有回來?」
「大伯的骨折有些嚴重,再加上其他的傷口,大夫說最好養一晚上再往家裏送,而且今天晚上和明天早晨還得給大伯換藥,所以元冬大哥就決定在縣城待上一晚,這不是怕爺爺和你擔心,所以特意讓元秋二哥先回來,是不是啊,二哥?」柳元宵認真地說道,天知道生平第一次對他爹撒謊,此時整個人緊張得渾身冒冷汗。
「是啊,二叔,就是元宵說得那樣。」柳元秋一臉老實地點頭,爺爺和爹已經出事了,若是二叔再有個什麽,他們這一大家子人非得崩潰了不可。
柳全貴點頭,「既然是這樣,大哥受了傷得好好補補,元宵,回去讓你娘殺只老母雞燉了,給你大伯送過去。」
「二叔,不用,母雞我們家有的,我現在就去殺。」柳元冬的媳婦抹了眼淚,也不給柳全貴反駁的機會,出門就去抓母雞了。
柳青青原本就覺得是村子裏的大娘說得太誇張了,瞧瞧,大伯公不就沒事嗎?可誰知道那些都是說來誆她爺爺的。
「什麽,大伯可能會再也醒不過來?!」柳全富的院子外面,柳元吉瞪大眼睛努力壓低聲音問道。
柳青青也是同樣的表情。
「你也知道,爹和爺爺還有大伯的感情,我若是將大伯的情況直接告訴他,真擔心他會承受不住。」柳元宵嘆道。
柳青青想想也是,她爺爺是曾爺爺三十七歲時的老來子,跟大伯公相差十七歲,曾奶奶生爺爺的時候難產去了,一家就剩這麽三個男丁,而在她爺爺三歲的時候,打仗徵兵,原本是大伯公要去的,可四十歲的曾爺爺偷偷地將名額換成了他自己。
曾爺爺去當兵打仗,一去就是十年,爺爺幾乎是大伯公帶大的,中間大伯公還因為爺爺耽擱了婚事,等到曾爺爺回來的時候,大伯公已經是三十歲的高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