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第二章2(1)
季節朝夏天過渡,白天長了起來。我們慶幸天老也不黑,放學回家路上,這裏那裏到了不少地方。到處是清爽怡人的新綠氣息。我們喜歡從經常約會的神社沿河堤一直往上遊走去。河灘長滿綠草,水面時見魚躍,黃昏時分響起蛙鳴。時而在沒有人影的場所輕輕把嘴碰在一起——便是這個程度的接吻。喜歡這樣趁人不注意快速接吻。感覺上好像只掠取世界所賜碩果最甜美的部位。那天也在放學路上走去上游后折回。我們坐在神社石階上,籌劃五月連休時的遠遊。亞紀想去動物園,可城裏沒有那勞什子。最近的是有飛機場那座地方城市裏的動物園,坐電氣列車要兩個小時,往返四個小時。我覺得近些的海或山也可以,但亞紀對動物園勁頭極大,說早些出門豈不就能玩上五個小時。“帶盒飯去,”她說,“你那份也做出來。那樣,飯錢不就省出來了。”“謝謝。往下就是車票錢。”“可有辦法?”在圖書館打工掙的工錢倒是有剩。只要忍一忍少買幾張CD,幾個旅費總可以摳出來。“家裏沒問題?”“家?”亞紀費解地歪起腦袋。“打算怎麼跟家裏說?”“就是跟阿朔去動物園——直說不就行了?”倒是那樣。不過那麼直截了當得到承認,感覺上像去參加小學郊遊似的。“古文裏的直截了當①,意思是忽然、暫時什麼的吧?”她驚訝地眯起眼睛:“想什麼呢?”“沒想什麼。你家裏的人是怎麼看我的呢?”“什麼怎麼?”“可會作為女兒將來的夫君予以承認?”“不至於想到那裏吧?”①原文為“あからさま”,作為現代日語意為“直率、明顯”;作為古語則為“忽然;暫時”之意。“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才十六呀。”“四捨五入,就是二十。”“瞧你計算的。”我怔怔望着她從裙子裏露出的小腿。暮色中,雪白的長襪分外醒目。“反正我想早早跟你結婚。”“我也想。”她淡淡應道。“想一直在一起。”“嗯。”“既然兩人都那麼想,那為什麼不能呢?”“語氣一下子變了嘛!”我沒理會她的品評。“因為什麼呢?因為其成立的前提是社會上自立男女雙方的自願。而這樣一來,因為有病等原因不能自立的人就不可以結婚。”“喏喏,又走極端了。”亞紀嘆息道。“社會上自立是怎麼回事你可知道?”她想了想說:“就是自己能幹活掙錢吧?”“掙錢是怎麼回事?”“這——”“那就是:在社會上按自己的能力扮演角色,其報酬就是錢。既然如此,那麼具有喜歡一個人能力的人發揮那項能力去喜歡一個人,以此掙錢有什麼不好?”“若不對大家有用恐怕還是不行的吧?”“我不認為對大家有用的事比喜歡一個人更重要。”“我可是要把大言不慚地發出這種不現實議論的人作為將來的丈夫的喲!”“無論表面上說的多麼漂亮,絕大多數人其實都認為只要自己好就行。是吧?”我繼續道,“只要自己能吃上好東西就行,只要自己能買得起想得到的東西就行。可是喜歡上一個人卻是把對方看得比自己寶貴。如果食物只有一點點,我要把自己那份給你亞紀吃;如果錢很有限,我要買亞紀你喜歡的東西而不買自己的;只要你覺得好吃,我的肚子就飽了;只要你高興,我就高興。這就是所謂喜歡上一個人。你以為有什麼比這更寶貴的?我想不出來。發現自己身上有喜歡上一個人能力的人,我認為比任何諾貝爾獎發現都重要。如果覺察不出或不想覺察這一點,那麼人最好消亡,最好撞在行星什麼上面早早消失。”“阿朔”——亞紀勸慰似的叫我的名字。“有的傢伙腦袋稍微好使一點就自以為比別人了不起,不過是傻瓜蛋罷了,真想對他們說一句好好學一輩子去吧!賺錢也一樣,會賺錢的傢伙一輩子只管賺錢好了,用賺的錢養活我們好了!”“阿朔!”亞紀再次叫我名字,我終於閉上了嘴。亞紀透出困惑的面龐就在眼前。她略微歪了歪頭說:“接吻好么?”動物園是一如往常的動物園。獅子躺着,土豚渾身是泥,大食蟻獸在吃螞蟻。象在欄里轉圈走動拉一堆極大的糞,河馬在水裏懶洋洋打哈欠,長頸鹿以俯視人類的姿勢伸長脖子吃樹葉。一見到動物,亞紀頓時忘乎所以,人再多也能勇敢地擠進去。看見狐猴,叫我快看,“尾巴搖得多巧!”還對綠色的大蜥蜴招呼道:“過這邊來!”說起來,花錢看什麼長頸鹿什麼獅子,到底有什麼意思呢?動物園這地方只有臭味罷了。對於自然保護和地球環境問題我很關心,但並不是自然主義者和生態主義者。我想和亞紀一起幸福地生活,為此希望綠色和臭氧層保留下來,僅此而已。保護動物我原則上贊成。不過較之動物們的可憐相,我更為殺戮或虐待它們的人的殘暴和傲慢而氣惱。亞紀在這上面有誤解,認為我是喜歡動物的有愛心的人。所以才說“阿朔,這個連休去動物園、動物園!”而若以為我看見浣熊或錦蛇會樂不可支可是大錯特錯。與此相比,讓我接吻、讓我觸摸胸部……想雖這麼想,卻不敢說,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