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中心呼喚愛》第一章8(2)
“等等、等等!”我大吃一驚。“把差不多同樣份量的我的骨灰和這個人的骨灰混在一起,撒在你喜歡的地方。”祖父像立遺囑一樣重複道。我這才覺察到祖父的心計。僅僅偷骨灰,獨自一個人偷偷實行即可。而所以特意把計劃如實告訴我這個孫子並讓我作為同案犯一起參與,是有其緣由的。“記住,這可是約定!”祖父叮囑道。“這樣的約定我做不來。”我慌忙說。“你就答應一個可憐的老人的請求吧!”聲音明顯帶有哭腔。“叫我答應,可我怎麼答應呢!”“那還不容易!”現在我想起來了,想起父親不時對母親發牢騷說祖父一向任性。是的,祖父是夠任性的,是為了自己的**而不惜給別人添麻煩那一類型。“那麼重要的事託付我這樣的能行?”我設法讓祖父改變主意。“你叫我託付誰呢?”老年人固執己見。“我父親呀!”我溫和地規勸,“他終究是爺爺的兒子。我想他一定作為親人代表主持你的葬禮。”“那個不開竅的腦袋不會理解我們的心情。”我們……?我一時怔住。“反正我和你對脾性。”祖父一口氣說下去,“若是你,我想一定理解這種作法,我一直等你長大來着。”原來一切從吃鰻魚飯那天夜裏就開始了。不,那以前就已經在暗地裏巧妙地活動開了。從我懂事時開始,祖父就為這一天訓練和開導自己的孫子。如此想來,自己成了落在光源氏手裏的若紫①。“說到底,爺爺什麼時候死呢?”無奈之中,我的語聲冷淡起來。“那要看什麼時候到壽。”對方似乎毫不計較我語聲的變化。“所以問什麼時候嘛。”“所謂壽命就是因為不知什麼時候。知道了,就成了計劃。”“既然那樣,我就不曉得您死的時候我能不能守在身旁了。火葬時不在場,骨灰也就撒不成。”“那種情況下,就還像今晚這樣盜墓即可。”“你還叫我幹這種事?”“拜託了!”祖父以陡然急切的聲音說,“能託付這種事的只有你。”“你是那麼說……”“跟你說朔太郎,喜歡的人死掉是很傷心的事。這個感情用什麼形式都是表達不了的。正因為用形式表達不了才求助於形式。剛才那首詩中不也說了么,分別雖然難過,但還會在一起的。你就不能成全我們這個心思?”本來我這人就富有敬老精神,何況祖父用的“我們”這個複數也鑽了我的空子。“明白了。”我老大不情願地說,“反正撒就是了。”“肯成全老人的心愿?”祖父頓時滿面生輝。“又有什麼辦法呢!”“抱歉。”祖父溫順地低下眼睛。“不過,雖說叫我撒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可那不好辦,你得預先指定好位置。”“那個么,指定也未嘗不可。”祖父略微現出沉思的神色,“問題是不知到我死的時候那地方會怎麼樣。就算叫你撒在哪裏的樹下,十年後也說不定被高速公路壓住。”“那時候再改不就行了?”祖父考慮一會兒說:“還是交給你吧,你用良知判斷就是。”“所以說那樣子不好辦么。那麼,大致即可——海啦山啦天空啦,哪方面好?”“噢,還是海好吧。”“海對吧?”“不過水太髒了我不樂意。”①均為《源氏物語》中的出場人物。“噢,明白了,找乾淨地方撒。”“且慢。馬上給海潮沖得七零八落可不成。”“那也倒是。”“還是山上合適。”“山對吧?”“要挑不至於被開發的地方。”“明白了,撒在人跡罕至的很高的地方。”“附近有野草再好不過。”“野草對吧?”“那個人喜歡紫花地丁。”我抱臂定睛注視祖父。“怎麼?”“要求不是太具體了?”“啊,抱歉。”祖父凄然移開目光,“希望你原諒,權當老年人的任性。”我大大喟嘆一聲,大得祖父都能聽見。“撒在沒什麼人來的、有野紫花地丁的山裏總可以了吧?”“我說,你莫不是有點兒應付了事?”“那不會。”“不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