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舅舅與戶口

靠着顧可蘭的承諾，杜立鼎算是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有了她提供的卷子，杜立鼎也就不必再擔心自己的高考成績問題了。解決了一件事，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到了中午放學的時候，他也沒有理會柯如龍叫他一起吃飯的號召，自己急匆匆的走出了校門。

現在，他還有另外一件事要辦。杜立言的高考問題也得杜立鼎出面解決才行——雖然說杜立鼎知道，這件事情並不複雜，自己可以直接告訴自己的母親就算完了，但是杜立鼎清楚母親不是什麼有主意的人，她知道了這件事情只會着急上火，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杜立鼎不想讓母親再為這些無聊的事情着急了，他倒是有了一個想法——因此，這穿越第一天的中午，他也得去找自己的舅舅才行。

杜立鼎的母親杜梅在家裏面行三，她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這三個舅舅裏面，大舅杜松早年參軍，轉業之後通過戰友的關係留在了BJ。80年代的時候他進入了BJ那家生產電腦的美國良心企業，雖然不懂技術，但是因為資歷老，因此也在公司里混到了中層管理人員；杜立鼎的二舅杜柏一樣也是轉業軍人，靠着姥爺的關係在滏陽鋼鐵廠上班——滏陽是個工礦城市，鋼鐵廠是全市，乃至全省最大的企業，大型國企雖然賺的不多，但是也算清閑；杜立鼎的小姨杜桃則是早年嫁給了滏陽機械廠的一個技術人員——滏陽機械廠生產的都是一些大型的礦場和碼頭用的機械設備，杜立鼎的小姨夫作為技術員，專門負責全國範圍內上門維修這些東西。前些年他在上門修理的時候發現，買這些大型機械的基本上都是大型國企，維修設備的時候，大型國企也不怎麼在乎錢——反正能報銷。於是乎他學會了報花賬，靠着國企財大氣粗，他狠狠地撈了一筆，然後帶着杜立鼎的小姨到南方去做生意了。

總體來說，杜立鼎的姥姥家，一家人都還算是生活的不錯，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富大貴，但是也不是社會底層。不過現在在杜立鼎看來，有能力幫助到他的是和杜梅關係最好的弟弟，杜立鼎的小舅杜楓。

杜立鼎的小舅杜楓和兩個哥哥不一樣，因為是家裏的小兒子，姥姥心疼他，不願意他遠走，因此他在畢業之後就在滏陽的自行車廠當工人。後來廠子不行了，他自己出來搞了一個鋁合金門窗的小店。靠着鋁合金門窗和護網，他的生意很是火爆了一陣了，賺了點錢之後，他又開了一家小飯店——杜立鼎的小舅媽是SC人，川菜做得頗好，加上小飯館份大量足，足夠實惠，因此生意也好。雖然飯店的日子過得累了點，但是在錢上卻算得上寬裕。

前兩年杜梅單位分房子，杜梅沒錢買房，還是找杜楓借的錢。到現在，杜梅還欠着杜楓兩萬塊錢沒還上。

想到這些事情，杜立鼎也覺得今天自己再來找舅舅其實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因為自己今天上門，恐怕又得麻煩舅舅掏錢了。只是，舅舅看到他卻親熱得很，一見到他就把他拉近了店裏。

“哎呀，小九來了，快進來，想吃什麼，讓廚房做去。你哥哥回家了吧？怎麼也不說一塊過來，我看看他現在怎麼樣了。”

舅舅對他依然還是非常親熱，杜立鼎也不客氣，反正舅舅是開飯店的，他也就直接點了個菜，讓廚房師傅去忙了。而他自己則是把舅舅拉進了包間，拉着舅舅坐下了。

“舅舅，我前幾天聽你和我媽說，有辦法辦BJ戶口，真的假的？”

把舅舅拉到了一邊寒暄幾句之後，杜立鼎也舊事重提，說起了舅舅前兩天和母親說的話題。這個事情是他來找舅舅的最主要原因——很多年後舅舅經常抱怨說，他們高三的時候有辦法辦BJ戶口卻錯過了，他對此也是記在了心上。

高考遷戶口不是什麼特別難的事情，但是杜立鼎也想要問清楚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高考報名還是頗為嚴格的，光遷了戶口沒有學籍也是白費，舅舅說的辦法又是什麼？

他把這個話頭挑了起來，也讓舅舅嘆了口氣。這件事情，他倒是蠻上心的，“這件事情說起來也簡單，我的一個工友……你也應該認得，就是張高明，前一陣子你們家搬家的時候還跟着來幫忙的那個——他有這個門路。”

對於家裏的事情，舅舅一向不瞞着兩個外甥。既然他們問了，那他自然也就會說：雖然他知道外甥年紀還小，幫不上什麼忙，但是，讓他們知道一下母親的含辛茹苦，對他們來說也是好的。

杜立鼎聽聞這話也是連連點頭：雖然他已經不記得張高明到底是誰了。

“我聽張高明說，BJ戶口是不好辦，但是也不是不能辦。想把戶口遷到BJ，也是有辦法的——有這麼個規定，當年三大城市上山下鄉的知青可以把戶口遷回BJ，而且他們的未成年的子女，可以跟着他們一起把戶口遷回BJ。”

杜松做了一下解釋，而這一次，杜立鼎有些聽明白了。

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BJ戶口確實是非常難辦的東西，但是對於有些人來說，BJ戶口卻並不是完全不能辦：國家的政策，總是有着各種漏洞的，而總有些人能夠鑽得了這些漏洞。

就像杜楓說的，在BJ戶口敞開之前，也有一部分人可以把戶口遷到BJ的——當年上山下鄉的時候，大量的知青離開了城市去往全國各地的農村。隨着時代的變遷，這些人不留在農村了，也都紛紛要求想要落葉歸根。針對這些人的要求，三大直轄市也出台了政策：凡是下鄉知青，都可以把戶口遷回去，而且未成年子女也可以隨着父母遷移。

“高明是當年下鄉的老三屆，現在眼看也50了。廠子效益不好，賺不到錢，這兩年一直在動員工人提前退休，他也乾的累了，就想着回到BJ，落葉歸根，不跟着廠子裏的那幫孫子慪氣了。只是可惜他爹媽死得早，他有個哥哥也去了GD，戶口想要回遷卻沒有地方落戶，再想往回遷就得自己買房子了。”

舅舅一面給杜立鼎解釋着，廚房也把飯端了過來。杜立鼎大口吃着飯，逐漸也明白了事情：知青戶口回遷，也不是隨便遷的。他們必須得找到願意接收他們的戶主才能把戶口往回遷。根據規定，這樣的戶主必須是他們的直系親屬，要不是父母，要不就是兄弟姐妹，要是這些人都沒有，那就只能自己買房子，然後把戶口往回遷了。

張高明就是這樣的情況：他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在BJ，想要回遷就得買房子。而以他的財力又不足以買房子，因此他就想要找點辦法，賺點買房子的錢。

“張高明當年運氣不錯，他到農村插隊，很快就趕上煤礦招工，進了工廠當了工人。當了工人沒多久他就結了婚，生了孩子，算是穩定下來了。他結婚早，生孩子也早，就一個女兒，學習成績還不是很好，早些年上了個中專，連高中都沒上，遷戶口的事也就沒辦。他現在在海淀買了一套二手房，據說離四環還老遠，可是還是十幾萬才買下來——BJ這房價實在不是給老百姓準備的——他自己沒那麼多錢，找我借了八萬，現在還不上。他跟我商量，說是讓你表妹把戶口遷到BJ，就不還錢了。可你表妹還小呢，她才初一，這個不着急。我就想着，把你的戶口遷過去，這不正好么？”

十幾萬，海淀四環的房子……你這根本是白撿的啊！心底裏面，杜立鼎吐槽了一句，不過他也很快反應過來了這個價格確實不便宜：現在是2000年，人們的工資還普遍很低，老媽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一千多塊，還算是不錯的了，十幾萬的房子對於三線小城市不景氣廠子的普通的工人來說，就算不是天文數字，也絕對不是什麼便宜的價格。

BJ的房子對於普通工人來說，只怕一直是太高的負擔了。這麼高的價錢省吃儉用慣了的工人不可能承受，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都一樣。實際上別說BJ，現在滏陽這個地方的房價400塊一平米，一樣有人嫌它在太貴了，寧可住着單位分的連廁所都沒有的福利房也絕對不肯去買。

商品房，尤其是大城市的商品房對這個時代來說還有些奢侈。不過話說回來，除了像張高明這樣的有着很強烈的落葉歸根的想法的老BJ，只怕別的工人也不會有買BJ的房子的需要，再加上一直到前幾年，大部分的企業單位還是分房子的，因此很多人此時對此也根本就不在意。

像是張高明這樣非得回BJ買房子的實在太少了——這樣的機會也太難得了。

“我跟你媽說，讓你媽把你的戶口辦到BJ去。BJ分數線低，重點線才480，你在BJ肯定能考得不錯，你們兄弟倆這不就等於都有好大學上了么？可是我跟你媽說了，你媽不太樂意，她嫌八萬塊錢太多了，不肯讓我吃虧。正好你來了，我也就問問你：這錢我不急着要，將來你和你哥大學畢業之後，賺錢了再還給我就行。你自己的事情，這個債你自己背，你有膽子答應我么？”

“這個當然沒問題。”沒想到舅舅竟然還會這麼激勵自己，杜立鼎也連連點頭，他吃下去最後一口飯，也再次抬起了頭，“但是這個事不能這麼辦。小舅，這裏面出了點問題，這個事得按我說的辦。”

“你想怎麼辦？”

“很簡單——舅舅，我不想把我自己的戶口遷過去，但是，我想把我哥的戶口遷到BJ去。”

這一次，舅舅的臉色變了，“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就是我哥的保送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