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開場戲
何謂“隱形預選”?候選人在宣佈參加競選后至正式預選開始之前這一段時間的競選活動都叫隱形預選。別以為民主黨只有在國會山上有人才,佛蒙特州前州長霍華德?迪安正蓄勢待發,伊利諾伊州選出的參議員卡羅?莫利斯?布勞恩以逸待勞準備上路,還有一位黑人牧師艾爾?夏皮羅也要參選。當格雷厄姆宣佈退出時,前北約盟軍司令官四星上將韋斯利?克拉克才剛剛進場。民主黨內的候選人原來有七人,被戲稱為“七個小矮人”,而現在登記進入比賽場地的就有八人,比作“八仙”也未嘗不可。有人也許認為,民主黨不就只有一個出線權嗎,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候選人?比賽場地未免太擁擠了。其實,如果對於美國選舉政治稍微有些了解的話,人們就不會對此番景象感到驚訝。一般而言,在總統選舉中,在缺乏在職者候選人或事前沒有出現具有明顯優勢的競爭者時,美國政黨在預選中總會看到好幾個候選人同時出場亮相。他們靠在漫長的競選過程中的表現來贏得選民對他們的支持。應該說,迪安是隱形預選階段當之無愧的明星。迪安何許人也?他60年代末從耶魯大學畢業,做過12年的佛蒙特州州長,當過醫生,怎麼著也算是成功的專業人士。人們很難想像,一個卸任的小州州長、政壇上“過氣”的民主黨人居然在隱形預選階段掀起了驚濤駭浪,讓國會山上參加競選的那些胸有成竹的參議員一時間有點措手不及,甚至讓黨內一些原本是要支持克里的大佬如前副總統戈爾、前參議員布萊德利和艾奧瓦州的參議員湯姆?哈金在正式預選來臨之前即匆匆做出支持迪安的表態。在隱形預選階段,從其他候選人傳來的主要信息是:擋住迪安!別讓他領先!迪安究竟有何驚人之處,造成如此強大的衝擊波?原因是他表現出驚人的籌資能力。美國政治中流行一句俗語:金錢是政治的母乳。對於競選公職的候選人來說,金錢是萬萬不能少的。一個候選人籌到的錢(自掏腰包者不算)越多,越表明他“人氣”很旺,支持他的人很多。從總體情況看,與共和黨相比,籌款一直是民主黨的弱項,因此每當出來一個籌款天才,民主黨總會雀躍歡呼,認為是勝利在望的一個標誌。1992年大選中,籌款天才克林頓為他們帶來過好運,讓民主黨將“三連勝”的共和黨趕出白宮。在這個選舉季節里,迪安似乎是又一個克林頓!然而,迪安的籌款方式與克林頓不同,他創新了籌款手段,仿效上一個選舉季節中的共和黨候選人約翰?麥凱恩,依靠互聯網絡向小額捐款者大舉籌錢,僅在2003年第二季度就籌得760萬美元。他的籌款顧問預計他在第三季度籌到的錢將超過1000萬美元,使其在選戰資金方面先拔頭籌,這一記錄在民主黨的歷史上也僅有克林頓一人(1995年他為競選連任時在一個季度籌錢超過千萬。他的“無眠之夏”旅行吸引了不少眼球,媒體大肆追捧,美國的《時代周刊》、《新聞周刊》、《美國與世界新聞報道》、《國民雜誌》等不少刊物都選他作封面人物,這大大提高了他在選民中的知名度。迪安表現出的籌款能力甚至讓切尼副總統都要自慚形穢。據說,切尼在7月底的一個周末午餐籌款會上籌得30萬美元,午餐券的價格是2000美元;而在同一個周末迪安只是將他吃着3美元一份的火雞三明治的數碼照片放到網上,就籌得50萬美元。此外,迪安反布殊的政策主張正中民主黨選民的下懷:他反對布殊的伊拉克戰爭,反對布殊的減稅,贊同同性戀者組成家庭,當然他們領到的不是“結婚證”而是“結盟證”(civilunionlicense)。他被認為是支持“三G”(同性戀、環保、禁止槍支)(Gays,Greens,Guns)的人物。這種鮮明的政策主張比其他候選人溫溫吞吞的甚至灰色的主張更能激起媒體和選民的亢奮情緒:在2003年8月中旬佐格比的一次民意測驗中,迪安在第一個(2004年1月27日)進行預選的州——新罕布殊爾州的支持率為38%,而志在必得該州的克里的支持率只是17%,利伯曼為6%,愛德華茲為4%,克拉克為2%;而在第一個(2004年1月19日)召開黨員核心會議的州——艾奧瓦州的支持率直逼志在必得該州的格普哈特。另一位候選人克拉克上將也在初入場時攪動起隱形預選這一池春水。克拉克是克林頓的同鄉,曾率北約部隊(主要是美**隊)對南斯拉夫的科索沃進行了所謂的“人道主義戰爭”。中國人都還記得,在那場戰爭中,中國駐南斯拉夫的大使館被美國的精製導彈“誤炸”。當你看到克拉克時,你看到的是意志堅定、精神抖擻的將軍,憑着這幅肖像就能激起多少人豐富的想像:在人們需要“戰時總統”時,民主黨提供了一位有指揮實戰經驗的總司令候選人,難道這還比不上沒有上過戰場的現任總統布殊嗎?如果有權投票,許多國家的男人都會投克拉克一票,他們認為克拉克提供了他們理想中的男人形象:英俊瀟洒,果決勇敢。然而,克拉克不是艾森豪威爾。相比之下,他還是不諳政治的局外人。譬如,他進入賽場的時間較晚,他不了解美國選舉政治的運作,雖然有高參在身邊,但面對記者刨根究底的提問,他還是招架不住;此外,他也不像其他候選人一樣口若懸河,能夠有事無事地“瞎侃”半天。在辯論中,別人的時間總不夠用,而他的時間卻十分充裕,甚至於他不知道留這麼多時間幹什麼。演講、辯論、與記者巧妙周旋,這都是美國政客的基本功。克拉克缺乏這些基本功,使人們對他的評價大打折扣,以為他“金玉其外,敗絮基中”,實際上他還是沒有摸着從政的門道。最重要的是,他個性獨立、張揚,缺乏艾森豪威爾那種妥協、沉穩的精神。舉個例子來說,他連與克林頓的關係都沒有搞好。在科索沃戰爭期間,他極力主張派地面部隊,直搗“龍府”貝爾格萊德,活捉米洛舍維奇,但克林頓不同意,他最終被解職。在固執這一點上,他雖然比不上麥克阿瑟,但足以令最高統帥光火。政治的角斗場與軍事戰場不一樣,前者更多強調妥協,陣線不明;後者則是敵我分明,沒有太多妥協餘地。在競選中,克拉克強調他在處理國家安全問題上的經驗,他能在這一方面與共和黨一比高下。克拉克本想以此為突破口,說服民主黨的選民支持他來與布殊對陣,但他忘記了在總統選舉中,安全議題儘管重要也只是議題之一而非議題的全部,除了安全,選民還關心經濟議題、就業議題、社會保障、醫療照顧等等。卡羅?莫斯利?布勞恩和艾爾?夏皮羅在競選的賽場上屬於“小矮人”中的“小矮人”,這倒不是因為他們是黑人候選人。想想看,早在1984年民主黨的提名過程中,“彩虹聯盟”的領袖傑西?傑克遜曾與蒙代爾爭奪民主黨的提名,雖然最終輸給蒙代爾,但他的參選也曾掀起過巨大波瀾。布勞恩雖然是第一位女性候選人,但她的吸引力也可能僅僅在伊利諾伊州。除了缺乏知名度、資金外,她也未曾提出過驚人的主張讓人怦然心動。而夏皮羅牧師雖然接過民權的旗幟,但他忘記了當今的時代已不是民權運動的時代,甚至不是黑白種族衝突的時代。看看國務卿鮑威爾先生、看看國家安全顧問賴斯女士就知道,黑人已經進入主流社會。要說現在的民權問題或種族問題,怎麼著也輪不上黑人喊冤叫屈,排在前面等着說話的是拉美裔美國人(尤其是墨西哥裔美國人)、阿拉伯裔美國人。因此,剛一出場,這兩位候選人就被主流媒體和政治評論家給“怕死”(忽略不計)過去了,他們的名字留不留在選票上對最終結果不會產生什麼影響,他們參加選舉的惟一好處就是讓別人知道他們可以自由地表達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在候選人中,從意識形態來看,迪安和克里屬於新左派、知識分子型的自由派;格普哈特屬於傾向於工會的老左派;利伯曼和愛德華茲處於中間,但利伯曼偏右,如他支持美國對伊拉克戰爭,支持減稅,他的攻擊者說他是布殊的人;愛德華茲偏左,一再表示要為藍領工人而戰、為弱勢群體而戰,代表了美國平民主義的傳統。從選舉的戰略戰術來說,迪安似乎又是一個克林頓式的“政治天才”;而利伯曼靠着2000年在選舉中積攢起來的名聲,在全國民意測驗的支持率曾一度領先其他候選人;格普哈特則儘力抖落2002年中期選舉的晦氣——作為少數黨領袖的他未能率領民主黨奪得對眾議院的控制權,大談他的全民保健照顧計劃,堅決表示與工人階級站在一起,企圖夯實他的政治基礎,獲得工會會員及家庭成員的鼎立支持;約翰?克里憑藉其參與越南戰爭的經歷、自由主義者的名聲及在國會的資歷,在民主黨的幹部中間深孚人望;約翰?愛德華茲雖然屬於正在升起的新星,但他儼然扛起克林頓中間路線的大旗,在將精力放在籌款上的同時也不忘為自己賺取一些吆喝聲,讓人們知道他是誰。總起來看,在民主黨隱形預選的賽場上,至2003年夏末,處於第一梯隊的是迪安、克里和格普哈特;處於第二梯隊的是利伯曼,處於第三梯隊的有愛德華茲、克拉克及其他人。這些人中各有優勢和劣勢:迪安和克里都是東部新英格蘭地區的民主黨人,他們的支持者重疊,因此很容易在新英格蘭造成“互相殘殺”的局面,但又不容易贏得南方民主黨人的信任;格普哈特在選舉經費、個性方面沒有優勢可言,與工會的結盟也不能保證他一帆風順;利伯曼徒具知名度,他的意識形態使他不能將知名度轉化為基礎選民的選票,因為預選中的投票率只有25%左右,參加投票的選民一般是意識形態較強烈的基礎選民,因此美國總統候選人經常面臨的一個難題就是在預選中要用強烈的意識形態的立場來贏得提名,而在正式選舉中則要用溫和的、中間的主張來獲取勝利。處於第三梯隊的候選人在選舉經費、知名度、選舉經驗、個人魅力方面都處於不利地位,而這些因素對於選舉的成敗影響很大。他們之中有人可能由於囊中羞澀,競選支出難以為繼,或者由於出師不利,或者其他原因而中途退出預選戰場。美國的預選是由州政府和政黨的全國委員會協商后安排的,因此各州進行預選的時間不一、方式也不盡相同。一般說來,在前面進行預選的州(尤其是艾奧瓦州和新罕布殊爾州)中取勝會產生滾雪球效應(snowballeffect),勝者高歌猛進;敗者潰不成軍,很難繼續前進,不待預選結束就紛紛被淘汰出局。未來的提名者有可能從第一梯隊的三人中產生,當然也可能會出現“黑馬”(“黑馬”指在隱形階段不顯山不露水,在預選階段中突然崛起,在一些關鍵性的州的預選中獲勝,從而奠定勝局,最終成為民主黨勝選人),畢竟在隱形預選階段民主黨內尚沒有出現一個能夠凝聚人心、團結民主黨的領袖人物。隨着時間的流逝,迪安愈來愈像是領先者,在各種民意測驗中一路領先,他看似擁有不少獲勝的資本:首先,他展現出民主黨內幾乎只有克林頓可以相媲美的籌資能力,他通過互聯網絡的小額捐款籌得了4000多萬美元,遙遙領先於其他候選人。這對於一向囊中羞澀的民主黨來說可謂是奇迹。迪安是第一個宣佈在預選中不要聯邦配套資金的民主黨候選人,因為根據法律,接受配套資金就要接受經費支出的最高限額。其次,他成功地通過網絡組織“造勢”,使自己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前佛蒙特州長成為全國知名人物。第三,他能夠激起選民的熱情,尤其是那些支持他的受過高等教育的、酷愛網絡的年輕人。根據預選政治中的“3M”(Money,Momentum,Media,即金錢、勢頭和媒體報道量)效應,美國選舉政治觀察家在艾奧瓦黨團核心會議召開(即正式預選拉開序幕)前一周還在為可能贏得民主黨提名的候選人排了排隊,迪安仍然高居榜首,接下來是克拉克、格普哈特、約翰?愛德華茲,克里僅列第五,利伯曼列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