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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膚色偏白,從黑頭髮到黑褲子,這一身的黑色,更是襯得他膚色白得異常。
“不健康。”紀律想着,蹙了蹙眉,抬頭望了眼空調的出風口。
這大冷天的,儘管室內開着空調,但就這麼睡……不冷?
紀律轉身出去,叫人拿了件厚重的軍大衣過來,蓋到了宋不羈身上。
宋不羈卻被這個動作驚醒了。
“紀隊?”宋不羈揉了揉眼睛,“你幹嘛?”
紀律直起身,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轉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翻開案卷資料,看了起來。
——竟然被他看到了。
紀律感到自己的耳垂微微發燙。
不過宋不羈看不到。他有輕微的近視,又不愛戴眼鏡,遠處的東西看起來就像隔着一層濾鏡。而且此時他的注意力也不在紀律的耳朵上。
他想起自己睡着前看到的簡父簡母,抿了下唇,問:“簡為源的父母……怎麼樣了?”
紀律頭也沒抬:“還能怎樣?”
是啊,還能怎樣呢。
宋不羈暗暗嘆了口氣。
自己的孩子被殺了,作為父母,還能是怎樣呢?
“如果,如果是我被殺了……”宋不羈忍不住想,“那會有人傷心嗎?”
低下頭,他自嘲地笑了笑,畢竟是孤兒啊……
“想什麼?”突然,紀律的聲音響起。
宋不羈抬頭看他,扯了扯唇:“高彬來了嗎?”
紀律已經合上了案卷,說:“還沒。”
宋不羈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說:“假設高彬真的犯案了,那紀大隊長你就這麼有把握高彬能在你們問話時承認犯罪事實?”
紀律靜靜地瞅着他,淡淡地說:“他不會承認。”
宋不羈:“……”
耍他呢?
宋不羈嘲笑道:“那你們還問什麼?連個證據都沒有。”
紀律沒回答,反而問:“你說你案發時就在家裏睡覺,那你沒聽到外面有什麼異樣?”
宋不羈又坐到了沙發上,翹了翹二郎腿,以一個十分放鬆的姿態說:“沒聽到吧。”
紀律抓住他的字眼:“‘吧’是什麼意思。”
宋不羈伸出右手,攤了攤:“就是‘吧’嘍。”
紀律問:“你睡在哪?”
宋不羈說:“我經常睡的地方。”
——他沒有說“房間裏”,也沒有說“床上”,而是說“經常睡的地方”。
紀律沒什麼表情地繼續問:“具體是哪?”
“紀隊,你說一個人,在家,那他經常睡的地方會是哪啊?”宋不羈以一種“你該不是智障”的眼神看向紀律。
紀律表情未變,有力地吐出一個字:“說。”
“笨,自然是床上嘍!”宋不羈說。
——嗯嗯,冰箱的隔板對他來說就是一張床。
紀律定定地注視了他幾秒,注視到他說這句話前眉目彎了彎,但只是一彎,眼角並沒有出現笑紋。同時,他放在腿上的右手小手指,也極輕微地一動。
“在說謊。”紀律心想。
而面上,他卻沒有露出絲毫,繼續順着話題問:“假設你是兇手,你在一個不確定有沒有人在家的房子裏殺人,殺人之前,你會不會去每個房間確認一下是否有人?”
“會啊。”宋不羈應得飛快。
紀律:“那你認為高彬動手之前沒有打開你的房間確認下?”
宋不羈眨了眨眼:“他沒看到我唄。”
紀律一字一字地重複道:“他沒看到你?他為什麼會沒看到你?”
宋不羈攤了攤手,表情無辜:“那我如何知道?可能他瞎?”
紀律忽笑了一下,往後靠,靠到椅背上,說:“宋不羈,你身上疑點很多。”
“我知道啊。”宋不羈說,“但是你們連高彬作案的證據都找不到,更別說找到我的,是吧?畢竟,我說的都是實話嘛。”
“你說得不錯。”紀律深以為然地點了下頭,接著說出了一句讓宋不羈大跌眼鏡的話,“那不如你幫我們一起?”
宋不羈:“……”
宋不羈懶洋洋地說:“大哥,紀隊,你問都不問我的意見就直接把我帶去了下里村,生生浪費了我半天的休息時間,現在又準備讓我幫你們白乾活?哪有這麼好的事啊?我看着也不像這麼樂於助人的人吧?”
接着,紀律說了一句十分讓他想揍人的話:“難道你以為你的房子在發生這麼一起慘烈的命案后還能租得出去?”
話落,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你的另一個租客,常非,極有可能要搬出去了。”
宋不羈:“……”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常非?”宋不羈笑得很是虛假,“他都還沒跟我說過這個問題,紀隊你是如何這麼神通廣大就知道了的?”
紀律淡淡地說:“常非工作的律所,侯一笙,我兄弟。”
宋不羈:“……”
常非口中那個指使得他團團轉的工作狂老闆?
真是喜歡的人各有各的可愛之處,討厭的人卻都是相似的。
紀大隊長這也活脫脫的是個工作狂吧!而且還把他這個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指使得團團轉!
宋不羈想了想,如果這紀大隊長從昨天早上起床時就沒睡過覺的話,那怎麼著也有三十幾個小時了吧?
工作狂!
……不過,警察也真的辛苦。
算得上是無業游民的宋不羈突然開始鄙視起了自己。
如果沒有了房租收入……那怕得是重操舊業了吧……宋不羈嘆了口氣,妥協一般地問:“那如果我幫你們呢,你能保證我的房子能租出去?”
紀律言簡意賅地道:“當然。”
宋不羈不放心地問:“真的?”
紀律挑了一下眉:“需要我寫份保證書嗎?”
宋不羈思考了幾秒,斬釘截鐵:“寫!”
於是,五分鐘后,宋不羈把一份新鮮出爐的保證書小心地摺疊好,放進了襯衫的兜里——貼近心臟的那個位置。
保證書一式兩份,一份他收着,另一份被紀律扔進了抽屜里。
再抬起頭,宋不羈臉上的笑容真心實意了幾分,他說:“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是盟友了,我幫你破案,你幫我把房子租出去啊。”
紀律轉了轉手中的筆,問:“你有什麼線索,直接說。”
在宋不羈的心中,紀律就是個靠着關係混到隊長職位的傻大個,認定高彬是兇手也是自己告訴他監控視頻中那可疑之處的緣故。所以對於紀律直接問起線索,在意料之中,既然是友好的合作關係了嘛,那他就告訴他吧。
“首先是高彬的父親高羅之死。”宋不羈說,“你也聽到了原大賣鞋廠那老闆李茂說的事情,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懷疑當年的火災,是人為。不過這件事都過去這麼久了,大賣鞋廠也變成了真美麗鞋廠,證據肯定是找不到了,我們先不提。我想說的是李總手腕上那金色手錶。”
宋不羈頓了頓,問:“有水嗎?”
紀律指了指茶水間。
宋不羈留下一句“等下繼續說”,便過去了茶水間。
拿着一次性紙杯喝了一口水后,宋不羈說:“你見過高彬沒有?高彬的左手腕上,也有一隻差不多的金色手錶。那手錶不是什麼好的牌子,大概就是普通商場裏幾百塊那種。有次常非問我們,送男人禮物是不是可以送手錶,我說可以吧,高彬說還是得看關係吧。他從來時就戴着這手錶,我們一聽就調侃那他帶的這隻手錶是不是誰送的,有沒有什麼含義。”
“高彬當時笑了笑,笑得有些淡,說這手錶是他和一個朋友之間的某個約定。我們再問,他就不肯再說了。紀隊,你肯定也覺得高彬這手錶和李總那手錶之間有什麼關係吧?他說的某個約定,可能就和當年的火災有關。”
紀律冷靜地說:“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沒錯,猜測。”宋不羈說,“這就要靠你們警察去證實了,查清楚高彬和李總之間究竟有什麼交集。”
“其次就是先前我給你指出的那監控視頻,高彬從一家他從來不去的飯店出來。”宋不羈說,“你可能不了解高彬,他是那種,一旦不喜歡某樣東西、某家店、某個人……就會不喜歡到底的,碰都不會去碰。但是他卻反常地從這家他不喜歡的飯店出來了——紀隊,你也派人去找這飯店的老闆問話了吧?”
“問了。”紀律說,“高彬確實在那個時間去了。他進去之後,點了一碗醬香肉飯,但是,一口未吃。”
“這就是了,”宋不羈似笑非笑道,“不喜歡的東西碰都不碰。他不喜歡這家店,自然也不會吃這家店的任何一口飯。”
“高彬從這家飯店出來是那天傍晚5點38分,距離你們得出的簡為源死亡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分鐘。但很可惜,這家店外面馬路上那個攝像頭是旋轉式攝像頭,並沒有拍到高彬進入飯店的時間。而且醬香肉飯是那家店的招牌,那個時間段又剛好是飯點,點的人估計挺多吧?”
“不錯。”紀律說,“從店內的點單票據,無法知道高彬究竟是什麼時候點的餐。”
“而且那家店店內的攝像頭壞了有段時間了。”宋不羈攤了攤手,“那老闆也住在我這小區,我有次碰到他,還聊起過呢。”
紀律點了點頭:“還有嗎?”
宋不羈抿了下唇,說:“證據警方還在搜查。”
“羈哥……我、我是學法律的……我要看到確切證據,我才信……”常非用雙手捂住整張臉,背脊深深地彎了下去。
宋不羈在沒認識常非之前,認為學法的人該是理智到極點的——他以前大學的法學院,碰到幾個法學學生,連女同學和男朋友吵架,女同學都不要求男朋友哄她,反而認真地、一條一條地跟男朋友分析雙方的對錯,找出吵架的根本原因。對於網上流傳的這種“女朋友生氣了怎麼辦?哄!用力地哄!如果哄不好,就是你還沒用盡全力!”這種言論嗤之以鼻。
但是常非不一樣,工作時的常非確實也是理智、認真型的,對待每個到手的案子都像對待學生時最嚴苛的教授佈置的作業那般用功,哪怕這個案子再小,哪怕同類型的案子他接過多次了。
而生活上的常非,跟工作時就不太一樣了。他不太愛整理東西,房內的書籍、筆記本等東西經常隨手放,三個人住一起有些東西是共用的,基本上是誰方便就誰買一下,常非買得不少,但從來沒有計較過。他甚至有些迷糊,剛起床時會有起床氣,經常一大早亂着頭髮閉着眼睛刷牙,把洗面奶當牙膏也是常事。
宋不羈日夜顛倒,無論是高彬還是常非,他都接觸得不算多,但嚴格說來,還是與常非相處得多。畢竟高彬作息規律,每晚雷打不動地十一點上床睡覺。而常非忙的時候卻是經常熬到凌晨。宋不羈好多次半夜餓了去廚房找吃的,都會碰到同樣餓了渴了的常非。
有次凌晨,家裏只有一包泡麵了,他們就坐在客廳里,可憐兮兮地分享着這一包泡麵,然後常非感嘆了一句:“幸好咱家裏還有彬哥啊……如果只有咱倆,怕是頓頓外賣,頓頓泡麵了。”
他們三個中,只有高彬會做飯,而且做得還不錯,他只要有空,都會自己動手,每次也都會做宋不羈和常非的份。
當時宋不羈深以為然,接了一句:“明年、後年……我得讓高彬繼續住下來。”高彬住進來之後,他完全想不起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吃的是什麼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