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版序言
2000年8月的一個星期天的早晨,《紐約時報》上的一篇新聞報道讓我感到非常興奮。在這篇報道中,密歇根大學的心理學教授理查德·奈斯比特博士通過實驗研究,發現東亞人的思維方式與美國人存在差異。在該研究中,奈斯比特博士觀察到:“亞洲人更注重‘整體’,對環境顯示出更強烈的關注,更為容忍分歧,更少依靠邏輯;而西方人則更為重視‘分析’,化解矛盾,專註於那些脫離其背景的目標,以及更為依賴邏輯。”我還沒有看到奈斯比特博士的研究結果,該項研究的結論似乎只是初期成果,它不能因此得出任何明確的結論。但是,這些發現的確證實了我一直持有的源自我人生經歷的一個直覺,那就是:在某些問題上,亞洲人與西方人的思維方式的確不同。在文化方面,精確的事實是不可更改的,但思維規律卻可以改變。因此,某些價值觀也是可以變化的。半個世紀之後,再回顧我的人生,我感到非常幸運,能夠體驗各種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時代。孩童時,我是移民到新加坡的一個印度家庭的成員之一。我的鄰居都是馬來穆斯林。新加坡的國內社會由華人佔主導地位。我出生於英國的一個附屬地,並成了一個馬來西亞公民,兩年後的1965年,有了新加坡公民的身份,我接受的基本上是英語教育。此後,在我的生活中,我一直同時在東方和西方遊歷。正是這樣的人生經歷孕育了我在這些文章中闡釋的思想。本書所選擇的題目“亞洲人會思考嗎?”決不是偶然的。從本質上看,這個題目提出了兩個可以糅合在一起的問題。首先,是向我們亞洲同胞提出的問題:“你們會思考嗎?為什麼亞洲社會喪失了一千年的時間,遠遠落後於歐洲社會?在上個千年開始時,它們已經遙遙領先了。”這無疑是一個刺耳的問題。第二版的頭兩篇文章試圖回答這個問題。第二個問題主要是針對我的西方友人的,那就是:“亞洲人會為自己而思考嗎?”我們實際上生活在一個不平衡的世界上。反映了西方主導世界五百年的觀念傳播依然是單向的:即從西方到東方。大多數西方人並未認識到,他們向整個世界妄稱自己是道德的“高原”(highground)。但是,其他人能夠看到這一點。與此同時,西方的知識精英堅信:與已經硬化的亞洲觀念和文化相比,他們的觀念與文化是開放的,並具備自我批判的特性,因此不存在任何“聖牛”(sacredcows)(“聖牛”比喻不可妄加評判的人、事物或思想――譯者注)。在我的成人生活中,令我最為震動的發現是認識到所謂“聖牛”同樣存在於西方人的觀念中。伴隨着冷戰終結的是西方人抱有必勝信念的時期,緊緊環繞在西方知識階層的是一個精神上自命不凡的巨大泡沫。即便這些文章的某些內容(尤其是統計數據)可能有些過時,但我相信提出的觀點還是站得住腳的。通過在西方出版物上對這些當代問題的傳播,這些文章為自我欣慰的甜蜜感覺提供了註腳。好幾個美國教授告訴我,這些文章充斥着空談,並對主流觀念產生了衝擊。假如我的直覺是正確的,那麼我們將在五百年中首次開始了解到,東西方間的觀念交流從本世紀開始就是雙向流動的。當西方觀念不再主張西方文明是世界上惟一的普世文明時,這個世界將會更加繁榮和豐富多彩。將這個西方觀念能夠從其精神枷鎖中解放出來的惟一方式是,首先構思西方觀念同樣存在自身局限性的可能性。最後,我要強調的一點是,本書所包含的任何觀點僅僅代表我個人,並不代表新加坡政府的官方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