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戰急

邊關戰急

蕪州近北關,卻不如北關處那般乾燥嚴寒,氣候溫和些。便是木金人入關侵擾,也不會禍及此處。陸麒陽考慮再三,才決定令沈蘭池到此處休養身體。

眼下的京城已不太安全,他所幸借口周遊之名,攜父母妻子出京,以求一個平安。

至於沈家父母,卻是被陸子響扣着,無論如何都出不了京城。好在沈蘭池與季皇后仔細商量了一番,希望季皇后念在自己夫妻二人出京的份上,順手照拂二老。季飛霞亦應下,定會舉季家之力幫扶沈家夫妻。

到了蕪州,陸麒陽送沈蘭池去了早就置辦好的宅子裏。

蕪州不比京城,要安靜清幽的多。這出宅邸不如京城的鎮南王府富貴流麗,卻勝在雅緻動人。庭院之中,栽滿蔥蘢綠樹,更有仿造南方而制的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極是精巧,足見匠心細緻。

跨入宅中,陸麒陽對沈蘭池道:“要有什麼缺的,便交給下人來置辦。閑暇時,也可給我寫信。只是北關事多,我回信會慢些。”

頓了頓,他斟酌一下,道:“雖會慢些,但必然會有回信,至多請你多候幾日罷了。”

沈蘭池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她立在門匾下,着一襲淺湖藍的衣裙,纖細身形婷亭如玉;遠遠一瞧,便似一株迎風菡萏似的動人。陸麒陽瞧了幾眼,卻總覺得瞧不夠。

此次與她分別,便要遠去北關。此後戰事一起,便少有安生時日。不趁着此時多看一眼,興許以後就沒機會好好相處了。

想到此處,陸麒陽握住她的手掌,低聲道:“有些捨不得了。”說罷,老臉一紅,一副不知所措模樣,“也不知道下次見你,是什麼時候。”

他原本孑然一身,無牽無掛,一條命送了也就送了,並不足惜。可如今有了妻子,便多了一份眷念,心底竟然冒出了一分貪生的念頭來,只想着無論如何都要贏下接下來的仗。

“我知你捨不得我,可你也有正事要做。”沈蘭池盈盈一笑,踮起腳尖來,摸一摸他頭頂,道,“分別再遠,也遠不過閻王殿那一回,你又不舍些什麼呢?”

兩人已生離死別過一回,與那次相比,如今的分離也算是短暫而幸運的。

“你說的對。”陸麒陽失笑。

“正事要緊。”沈蘭池說罷,視線斜斜一掃,落到陸麒陽身後的一輛馬車上,慢悠悠問道,“道理我都懂,可你與我話別,為何非要柳大人在後頭聽着?”

柳常的面色可是變得和豬肝一般了。

陸麒陽露齒一笑,滿面純澈天真:“這不是看柳大人這麼大年紀了還未曾娶妻,想讓他體會一下尋常夫妻之樂,這才好心地讓他來觀摩一番么?”

沈蘭池:……

你厲害你厲害,說不過你。

也不知是不是陸麒陽做的太過分了,那馬車的車簾被撩起,柳愈探出半張臉來,催促道:“王爺,是時候上路了。若是現在不出發,入夜前會錯過投宿的驛站。”

陸麒陽也知道是時候走了,只得鬆開了沈蘭池的手,慢慢下了階梯。

待到了最下一階,他回過身,對立在門前的妻子輕聲道:“等我。”

說罷,他衣擺一揚,便翻身上了駿馬。鎮南王府的車馬隊伍頓時精神抖擻,喧鬧起來。車輪悠悠而動,碾過石板街道,發出軲軲響聲。

小半柱香后,巷子裏便沒了車隊的影子。

安置好行李的阿蘿出門來扶沈蘭池,道:“王妃娘娘,先進去好生歇着吧。”

沈蘭池漸漸斂去了面上的笑容。她望着車隊消失的方向,道:“我又不傻,又怎會不知你在瞞着什麼?”

陸麒陽匆匆出京,想來是陸子響要對他動手了。可陸麒陽卻不聲不響,只說要送她來蕪州養胎。他是好意,不想讓她擔心,可她卻不會對此一無所知。

***

蕪州的日子,比京城要慢上許多。

沒了那些擾人的雜事,沈蘭池安安靜靜地在蕪州住了下來。她無需應付宮裏宮外的試探,也不用與那些貴夫人們談笑遊走。每日晨起練一副大字,接着便是優哉游哉地侍弄花草、品風賞月。

偶有閑暇,便給陸麒陽寫上一封信。

陸麒陽離開后不過一月,北關邊有了異動。木金人扣關而入,在邊關城鎮一番燒殺,惹來百姓紛怨。木金人先前被陸麒陽趕出關外,心有怨恨;此番入關,滿腔皆是報復之心,格外狠戾兇悍;據聞木金人說過之處,片草不留。婦女皆被捉去充作奴隸,男子則被屠戮殆盡。

邊關百姓,紛紛逃出故園。

此刻又有流言四起,說是鎮南王裏通外敵,這才致使木金人入關。好在監軍柳愈出面,在百姓前替鎮南王說話,直言此事乃無中生有,不可相信。

柳愈是陛下面前寵臣,他的話,百姓自然是信的,紛怨這才被平息。

木金人再次入關搶掠時,陸麒陽悍然出軍,將木金人打退三鎮。這本是一樁大功,可陛下卻勃然大怒,怒斥鎮南王擅自舉兵、有違聖命,連發三道金令,命鎮南王自關北戰線上撤回,回到京中。

關北正是水深火熱之時,木金人頻頻作亂,陸麒陽又怎能隨意抽身?只能置之不理,繼續留在關北。

此舉卻觸怒了陸子響,據聞他當庭便斥鎮南王乃“亂臣賊子”,不僅裏通外敵,還擁兵自重、輕視天命,要收走陸麒陽的封號並賞祿。

陸子響越是如此惱怒,陸麒陽便越不會回京城去。

北關與京城,儼然成了對立的兩端。一邊是軍功赫赫的鎮南王,另一邊則是當今天子。朝臣有機敏者,都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上下朝路上,滿是竊竊私語。

“興許不日便要變天了……”

“鎮南王遠在北關,帝遠而不受,難怪陛下震怒。”

“噓!說不得,說不得。”

本就是陣雨連綿的夏日,天時長陰沉沉的,壓着數團厚重的雲。在這片鉛灰的陰翳下,一切都變得沉重無端,又似乎悶的能滴出水來。

陛下連發金令,可鎮南王卻始終不歸京。如此一來,京城的氛圍,一日壓抑過一日。

這般模樣,便像是一條弦被越綳越緊。終有一日,便會斷裂開。

七月末,木金人再次入關侵擾。同夜,陸子響終於忍無可忍,封親信宋延德為揚威將軍,征討陸麒陽;又密令遠在邊關的柳愈與宋延德互通書信,以成包合之勢。

***

柳愈收到天子御信時,正坐在軍帳之中,飲着一盞苦澀的葯。

葯雖苦,他卻不皺眉頭、一飲而盡。待拿帕子拭凈嘴角后,他才展開信紙,仔細瀏覽。

軍帳外有一更天的敲打聲,北關的風吹得帳簾鼓起。若非有兩塊大石壓着帘子一角,恐怕呼呼的夜風已灌入了簡陋的帳篷中。桌案上的油燈燒了泰半,火苗飄飄搖搖。

柳愈雖是監軍,卻並不與陸麒陽待在一處。

這北關權貴自成一脈,大多都是鎮南王舊部。他來北關后,幾乎寸步難行,監軍之名難副其實;陸子響又對他不聞不問,放任自流。因而,柳愈在邊關,並不算是順風順水。

好在他舊時結交甚廣,又與北關邊一處重鎮的守將互通了數年書信,這才有了安身之所。

這處邊陲城鎮名叫宏城,守將乃是京城人,喚作魏貞。魏貞敬佩柳愈才智,將他奉為座上賓,多番禮遇。雖京城人皆傳言柳愈觸怒陛下,魏貞卻對他尊敬有加。

禮尚往來,柳愈也為魏貞出謀劃策,多番逼退木金人,使得宏城幸免於難,不曾被木金人騷擾。

柳愈來邊關二月余,身子肉眼可見地弱了下去,常常昏睡大半日,精神也差。魏貞心底憂慮,私底下為柳愈尋醫問葯,可卻並無什麼效用。

不等魏貞找到好大夫,京城便有聖命傳來,要柳愈、魏貞,助揚威將軍宋延德共討亂王陸麒陽。

這封信來的悄悄,無聲無息。楚國上下,無人知道陸子響出兵征討陸麒陽。

而此刻,陸麒陽尚在北關與木金人作戰。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後背即將被捅上一刀。

柳愈視線掃過紙上字跡,眼神愈發漠然。

魏貞見狀,道:“若是要在此時攻打鎮南王,實在是便宜了那些木金人。咱們楚國窩裏鬥,無論哪方敗了,都是兩敗俱傷,平白讓木金人看笑話!”

柳愈疊起信紙,望向陸子響的來使,道:“誠如魏將軍所說,若是此刻討伐鎮南王,便會讓木金人趁虛而入,得不償失。還請回稟陛下,待外敵掃清后,再行討伐之事也不遲。”

那來使也是精通時事之人。聞言,來使搖搖頭,道:“柳大人一腔心血皆是為國,我也未嘗不能理解。但鎮南王日漸勢大,已成陛下心腹之患,陛下……定不可能聽之任之。便是要放那木金人入關、自損八百,也要將鎮南王府一舉拔除。”

柳愈思忖幾分,道:“若是能將鎮南王妻兒制於掌心之中,興許便能掣肘鎮南王。不若如此回稟陛下:臣知悉鎮南王妃所在,還請陛下令王妃歸京。如此,鎮南王亦必會服從聖命。”

說罷,柳愈心頭一凜,閉上了雙眼。

陸麒陽去蕪州時,不曾避着他,定然是因為相信他柳愈乃是一介君子,不會對婦人出手。可如今,他卻要做個卑鄙無恥之徒了。

柳愈啊柳愈,如此為人,當真是愧對鎮南王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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紈絝嬌寵(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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