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螳螂之戰(1)
“親親相公,見字如面!”亂七八糟的八個字跳進眼裏,彷彿能看見那人朝自己撲過來,吧唧地親在自己臉上,然後趴在他胸口抓着他的衣襟念叨:“最近一線城變暖和啦,還下了一場難得的春雨,整個城池裏的人都高興得在街上亂
跑,我沒去,畢竟是你的夫人,要注意儀態嘛!”
神色柔和下來,江玄瑾單手抵着下巴,盯着手裏的信紙,眸子滿是笑意。
“小混蛋和小禍害吃得更多了些,不過前天我抱小混蛋的時候沒注意,被他尿了一身,可氣死我了,又不能揍他,只能把枕頭揍了一頓。你別說,還真解氣!”
“赤金現在和初釀真是親近啊,雖說初釀完全沒有察覺赤金的心思,但他倆天天湊在一起,赤金對初釀那叫一個溫柔體貼,我看着都覺得難得,也不知道這傻丫頭什麼時候能察覺。”“百花君賴在一線城不肯走了啊,好像和陸景行起了什麼衝突,我問陸景行,他說是冤孽,總覺得這詞兒好像誰在哪兒說過,聽着挺耳熟的,但我想不起來了。不過陸景行最近心情好了些,沒之前那麼陰鬱
了,我也能放點心。”
微微眯眼,江玄瑾把這一張信紙單獨撇開,放得遠遠的,然後繼續看。
“我給小禍害綉了小衣裳,青絲說我手藝差,可我覺得,好歹是她親娘繡的,再差她也得穿不是?前些天看見一塊好料子,也給你綉了件斗篷,等你回來的時候,再給我兌個寶貝好不好?”
手指輕輕摩挲着信紙,像是摩挲着她的眉眼一般溫柔,江玄瑾低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
歪七扭八的花紋,走在哪兒都引人矚目,可他一直穿着,軍中的人都習以為常了。“昨天出門的時候,聽見街上百姓在誇你,可真是什麼好詞兒都往你身上堆了,還有姑娘說等你凱旋,做丫鬟侍妾也甘願。你猜我怎麼勸她的?對,沒錯!我上去跟她打了一架,她輸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還是我一個人的!”
心頭微動,江玄瑾翻到後頭附着的畫。
第一張是兩個人熟悉的小人,一高一矮,矮的小人跳起來抱着高的那個。第二張矮的小人蹲在地上,使勁挖着倭瓜下的泥。
原來當時是聽見了的?江玄瑾抿唇,耳根紅了紅。
最後一張的兩個小人一人手裏抱了個奶娃娃,嘴巴的弧度畫得大大的,高的那個半彎了腰,矮的那個抱着娃娃就踮腳親上他的臉。
“我想你啊。”她用她平生最端正的筆跡,寫了這四個字在下頭。
江玄瑾靜靜地看着那四個字,漆黑的眼極其緩慢地眨了眨。
不容易啊,當初在飛雲宮教她書法,教了好幾個月都沒讓她認真寫好一個字,這四個字卻是一筆一劃的,很是端正。
是真的很想念他的意思。
心頭微酸,他合了信,工工整整地放回了信匣子裏。
“主子,筆墨。”乘虛很是體貼地送了東西上來,擱在他手邊,想着他寫了回信,馬上就能讓人送走。
然而,江玄瑾垂眸,卻是揮手道:“不必了。”
乘虛錯愕。
掀開營帳,看了看低地上整裝的士兵。上一次交鋒傷患不少,軍中藥材不夠,很多人本只是輕傷,然而一覺睡下去,竟是沒能再起來。趕到蒼駒山的路上,不知道埋了多少自己人。
北魏大亂,生靈塗炭,不是他兒女私情的時候。
“君上。”御風從外頭回來,皺着眉道,“柳軍來信。”
雙方交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他與柳雲烈一直在暗中較勁,倒也想跟他好生談談,但柳雲烈一直不願交涉。眼下既然主動來信,江玄瑾自然是要接的。
仔細將信看過,他道:“去請就梧將軍,讓他隨本君去一趟山腰涼亭。”
乘虛很擔憂:“君上親自去?”
“有先鋒營探路,本君何懼?”江玄瑾拿了鎧甲穿上,“再者,柳雲烈與本君相知多年,他會如何行事,本君很清楚。”
柳雲烈不會用這種幌子來誆他,明知道誆不住的,所以說要見他,就一定會正正經經地赴約。
山風挺大,時值五月,蒼駒山上依舊清涼。柳雲烈在山腰涼亭備了茶具,攏着袖子斟着水,看起來分外悠閑。若不是他身後跟着眾多兵將,江玄瑾真以為他是個爬山爬累了在此處歇腳的公子哥。
“許久不見,紫陽君的風姿怎的也不減兩分?”看見他來,柳雲烈側頭便笑,“這一路風塵,愚兄都掩不住狼狽。”
“柳都尉謙虛。”江玄瑾淡漠地進亭坐下,“先前山道一戰,都尉實在氣勢奪人。”
皇帝逃去了馮翊,柳雲烈自封了萬軍都尉,雖說他軍中之人都這樣尊稱他,但從江玄瑾嘴裏聽見這個稱謂,柳雲烈莫名的覺得有兩分嘲諷的意味。
放了茶杯,他道:“明人不說暗話,君上,你我相抗,傷的都是北魏的兵,咱們不妨先停戰,攜手把西梁打退,如何?”
江玄瑾看了他一眼。
柳雲烈笑得很正直:“總不能讓西梁坐收漁利。”
手指在石桌上點了點,江玄瑾道:“若是沒記錯,都尉的妹妹嫁的就是西梁的大將。”“唉,你別提這事兒了。”臉上笑意頓收,柳雲烈皺眉道,“當初聯姻,就是陛下一意孤行,我攔也攔不住。如今西梁入魏,人人都罵我是賣國之人,可誰知我的苦楚?舍妹年紀小,嫁了人就認定了,讓她回
家她也不願,我也是上了火,與她斷絕了兄妹關係,她一扭頭就直接去了西梁。”
風拂過來,吹散柳雲烈的幾縷墨發,叫他臉上多添了幾分蒼涼。
“我生是北魏之人,死也是北魏之魂,讓我眼睜睜看着北魏被西梁人佔着,我是一萬個不甘願!”
字字句句豪情萬丈,聽得後頭的就梧很想給他打個唱大戲的拍子。墨瞳里有光微微一閃,又很快暗了去,江玄瑾抿唇,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