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9章 玄虛幻境
何妨一試?這四個字出口,便已將生死看淡,只剩下一往無前的決然和自信了。
姬夢辰的神情略顯錯愕,慢慢旋過身,美目牢牢盯着林宇那張波瀾不驚的臉,彷彿是要從對方身上搜尋出絲絲年輕人的銳利,但她卻很快就失望了。
林宇的臉色平靜、目光平靜,貌似做出這個決定,完全是經歷了深思熟慮的結果,絕非在對方的激將法下意氣用事。
老謀深算、陰險狡詐......
姬夢辰不由得聯想到了這兩個詞,感覺自己就好像面對着一頭狡猾的老狐狸,而非一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內心竟然對林宇更多了幾分興趣。
高手過招,方才有意思嘛......孰勝孰負,猶未可知!
“好啊。”姬夢辰穩了穩心神,不由得莞爾輕笑,“真不愧是睥睨群雄的華夏天驕,連具體怎麼回事兒都不問,就敢應承下來,見識了。”
張碧瑤俏臉變色,急迫道:“先生,你可不能......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肯定有陰謀......”
林宇輕輕一擺手,示意她別多嘴。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事,這道理誰都清楚,他歷世這麼多年,大風大浪見了無數,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會不懂呢?
初見姬彥淮時,老東西滿口拒絕,恨不得將林宇等人攆出鳳鳴山。及至姬夢辰突兀的冒出來,迅速改口,彷彿梧桐子對岐州姬家已經不值一提了,恨不得雙手奉上來似的......
糊弄鬼呢?這裏面必定有隱情!十有八九是個大坑!
熊四五這麼大歲數,表面憨、內心卻着實不傻。他見張碧瑤還有再勸的意思,便笑呵呵開口道:“丫頭,你也不多說了。岐州姬家那是什麼身份啊?西周皇族後裔,學透了姜太公的精髓,釣魚喜歡用直鉤,這就叫......願者上鉤!”
明知道是火坑,偏偏讓你不得不跳,這才是水平啊。
姬家老祖宗姬彥淮聽了不高興,當即把眼一瞪:“瓜娃子,你在這兒冷嘲熱諷跟誰倆呢?欠抽了是不是?”
熊四五咧嘴露出大板牙,笑了笑,賤兮兮的模樣:“前輩,我這分明是誇岐州姬家行事光明磊落嘛。旁人家幹了缺德事兒,都恨不得藏着掖着,您家就不一樣了,恨不得史冊留名,留給未來子孫歌功頌德......”
“你他媽......”姬彥淮前半句聽着還順耳,後半句臉就綠了,當場爆了粗口,齜牙瞪眼的搶前兩步。若非熊四五又靈巧的挪到了林宇身後,肯定在大殿裏就得打起來。
“老祖宗,請息怒。”姬夢辰淡聲道,“您這麼高的地位,同這種憨貨動手,豈非自損了身份?”
姬彥淮也知道正事要緊,經她提醒,又恰好給了個台階下,這才忿忿的收了手,卻兀自惡狠狠的瞪着熊四五,恨不得扒了這貨的皮。
事實上,對鳳鳴山而言,熊四五的真正靠山並非江南林子軒,而是川西熊家。
雖說熊家那位隱世多年的老祖宗熊泰安小氣又摳門兒,為了換回自己重孫子就只願意“出個鎚子”,可只要不是傻子都該清楚,熊四五倘若真在岐州出了事,川西熊家不可能置之不理。
開什麼玩笑?
熊四五年輕時也是華夏修真界獨領風騷的人物,更是川西熊家數代以來的天資最高者,怎麼可能真像表面看起來那樣,沒人在乎他在外的死活?
膽敢跑到姬家墓園撒尿鬧事,卻沒被大卸八塊扔去喂狗,反而生龍活虎的嘚瑟,原因哪般?世人只看到了熊四五的臉皮厚,卻沒意識到人家背景是真的深啊。
若非如此,就憑他嘴巴這麼賤,也早就被姬彥淮剝皮抽筋了......
姬夢辰又道:“林子軒,其實你無需擔憂。我姬家這方小空間,名為玄虛幻境,只要擁有純粹的姬家血脈,便能輕鬆打開空間之門。屆時,我會與你同行,助一臂之力。”
林宇抬起臉,意味深長的瞧着她,表情似笑非笑:“聽你這麼說,我反而更擔憂了。”
常言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雖然姬夢辰從始至終不願承認,但林宇足有九分把握,在伏虎崖殺掉蕭風桀嫁禍自己的人,就是姬夢辰!
這樣一個心機深沉、暗中使絆的傾城女子,會甘願幫助自己?可別說什麼“被他迷住了”之類的鬼話,那是哄傻子用的......
姬夢辰面色微滯,旋即眸底沁着幾分薄怒:“姓林的,你還真是不知好歹啊。莫非在你那裏,本小姐就做不出好事來?只會佔你的便宜?”
林宇毫不猶豫點頭:“嗯。”
姬夢辰:“......”
這人怎麼有點兒實在?雙方互相給個台階下,一笑泯恩仇,不好么?
“好吧,我當然也不能白白幫你。”姬夢辰有點兒鬱悶,忽而覺得自己陷入了全盤被動,卻還只能硬着頭皮開口,“你要為我做一件事。”
林宇長鬆了一口氣,好像如釋重負。
姬夢辰扯了扯唇角,白皙的俏顏都隱隱泛了青。
按照她的預先設想,本應該是自己主動提出幫忙,而後林宇感激涕零,表示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然後她再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輕飄飄、慢悠悠的提出要求......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反倒是讓自己變成一副乘人之危的小人嘴臉了?
姬夢辰不禁有點兒鬱悶......
林宇逕自道:“也別藏着掖着了,有來有往這很公平,你想要我做什麼?”
姬夢辰很不喜歡對方這種調調,就跟等價交換似的,讓她的優勢蕩然無存。
“天色已晚,諸位今天先好好休息吧。”她故作輕描淡寫的說道,旋即轉身衝著下人吩咐,“給幾位貴客安排住處,準備酒宴招待,若有伺候不周,按族規嚴懲!”
侍立左右的姬家族人恭聲應命:“是。”
“諸位,鳳鳴山風景不錯,盡請觀賞,只不過......也要守規矩哦。”姬夢辰很刻意的瞪了熊四五一眼,使得後者猛打了個哆嗦。
旋即她被輕飄飄轉身,衝著姬彥淮微微點頭,恭敬道:“老祖宗,您先請。”
如此一來,恰好避免了自己作為晚輩獨掌家族權柄、卻將老祖宗架空的尷尬,又重申長幼尊卑,可謂滴水不漏。
姬彥淮的身份擺在那裏,面對一群小輩人物,即便身為主人,也沒有打招呼的必要。他手縷鬍鬚,沒好氣的低低悶哼,便轉出門去了。
姬夢辰低眉頷首的跟隨其後,兩人行出很遠一段距離,走在前面的姬彥淮驟然停下腳步,揮手釋放場域,禁錮了這一小片空間。
“丫頭,方才閑人在場,我不方便問。現在就你我二人,倒想聽你說一說,究竟怎麼想?”姬彥淮皺着眉頭,悶悶不樂道,“你真要領林子軒入玄虛幻境?那可是咱們姬家的祖地,數千年綿延至今,非我族血脈萬萬不得入內,更何況是華夏妖孽一個異姓?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想當初即便是雲州的姬冥陽,在鳳鳴山外跪了七天七夜,苦苦哀求,我都沒點這個頭啊。”
姬夢辰規規矩矩站在那裏,眉眼低垂,不動聲色的問:“老祖宗,那您可還有其他的法子?”
“這......”姬彥淮手捻鬍鬚,猶疑良久,最終頹然嘆了口氣,“我知道,我是沒資格管你的......非但是沒資格管你,更沒資格拿祖宗法度壓你......”
姬夢辰忙道:“老祖宗,您可別這麼講,夢辰是您帶大的,但凡是您的吩咐,我絕不敢違逆。”
略一停頓,她又緩緩開口:“倘若老祖宗覺得此事不妥,行不通,我這就折回去,請他們離開,絕無半點兒猶豫,請您明鑒。”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這丫頭聰明,比我這把老骨頭強多了。我不信你,還能信誰呢?”姬彥淮趕緊擺了擺手,原本緊繃的臉頰也湧現了一抹慈祥的笑容,“丫頭,你身上肩負着中興之任,我斷然不敢拖你的後腿。只是有些事,望你能三思而後行。
老祖宗年紀大了,氣血衰朽、頭腦愚鈍,偶爾固執一些,你也莫要見怪。現在無非就是想要再問問你,林子軒不入玄虛幻境,那......鳳凰經......當真就拿不到么?”
“拿不到。”姬夢辰回答得很乾脆,“老祖宗,您也該清楚,涅槃火絕非先天境所能抵擋得了的......焚身必殞命,祖祖輩輩早就留下了無數的慘痛教訓。我不入地仙,就扛不住涅槃火,拿不到鳳凰經。我拿不到鳳凰經,就入不了地仙,這是太明顯的悖論。
我原本苦苦思量,打算趁林子軒虛弱,將他殺了,奪取無根之火。縱然想要煉化無根之火危機重重,卻也是唯一的法子。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了解,我發覺,想要在人間界殺他,太難、太難了!”
姬彥淮驀地一驚,微眯起了老眼:“莫非你我聯手,也殺不了他?”
“東海望斷崖磯那一戰,我親眼所見。即便那小丫頭不在關鍵時刻出手,林子軒也死不了。”姬夢辰抿了抿櫻唇,意味深長的提醒,“老祖宗,您別忘了,他是從哪來的。”
姬彥淮慢悠悠的往前踱了兩步,歪着腦袋思量半晌,表情悵悵然:“真是麻煩,這小子......好難對付。”
“老祖宗,我走了捷徑,但林子軒沒有,他可是貨真價實的半神強者啊,而且是全球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我唯一拿捏得住的倚仗,就是這姓林的並非毫無下限之輩,相反......他比外界傳言的更寬厚、更善良,甚至更憐香惜玉,這才是他最大的弱點。”姬夢辰唇角蕩漾起了一抹盈盈笑意,“只怕連林子軒自己都不清楚,他那詭異的癒合能力從哪來的......人間界,自然有人間界的規矩。而這裏的規矩,又恰恰如此清晰。”
她的美眸如星辰大海般深邃,悄然閃掠過異彩,紅唇輕啟:
“在這裏,生命是一條永不回頭的河流,死了就是死了。一個早已死掉的人,又怎麼會被殺死第二次呢?”
姬彥淮的身體狠狠一震,頓時只覺得一股涼意自腳底蔓延而起,迅速蔓延過脊背,通體生寒!
“是啊,一個早已死掉的人......”他微微頷首,低聲道,“丫頭,既如此,你拿捏分寸吧,我也就不攔你了。”
“老祖宗,您大可不必為此憂慮,我們現在選擇的,已經是最穩妥的一條道路。”姬夢辰沒有自家老祖宗那麼多的憂慮,反而顯得無比輕鬆,“我此前從未料到,林子軒竟會有求於我們,此乃天賜良機。借他之手,拿到鳳凰經,不用負擔絲毫風險,何樂而不為?”
姬彥淮深深吸一口氣,贊同的點了點頭:“是啊,同中興大業比起來,區區一顆梧桐子,反而是顯得微不足道......”
豈料話音未落,姬夢辰便低低嗤笑:“呵,我可沒打算把梧桐子給他。”
姬彥淮愕然瞪圓了眼,難以置信的瞧着姬夢辰。
這丫頭的心思,往往會出乎他的意料。這又是想做什麼,難道......還打算空手套白狼?我滴乖乖,這心可真夠大的啊。
姬夢辰道:“老祖宗,我無非就是需要利用林子軒罷了,至於這梧桐子,乃是家族重寶,怎可與人?”
“但如此一來......”姬彥淮言下頗多猶豫,“以那妖孽的性情,勢必要大鬧一番。他身旁還有兩位半神強者,哪怕你我聯手,都未必能收拾得了慘劇。”
“他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了。”姬夢辰美眸輕眨,白皙的俏臉泛起了絲絲蔑然,“人間界殺不了他,玄虛幻境裏,也殺不了他么?所以我才說,老祖宗根本無需擔憂,因為我就不會讓他活着離開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