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美小說
也許是巧合,最近有兩位官場的朋友囑我作序,他們都是寫小說的。莫美先生是位勞碌在基層的官員,一年到頭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似乎並不怎麼討好,有人戲言他們成日裏乾的只是八個字:催種催收,流產刮宮。莫美卻有閑心寫小說。別人未必理解,我卻引為同道。我原來混跡官場,也很忙碌,卻並不妨礙我寫小說。無非是少上些牌桌,少走些門子。有人暗裏說我迂,不懂官場套路;明裡卻說我不務正業,心思不用在工作上。據說有些官人打牌,用的是專有術語,同老百姓就是不一樣。大小王全抓在手裏了,他們會說“四大家”都到齊了;正主牌抓得多,他們會說常委們還是聽我招呼的;副主牌來得多,他們會說幹部隊伍是堅強的;副牌來得不好,他們會說可惜群眾基層不太牢固。這些人牌桌上居然念念不忘工作,的確應是我輩的楷模。不知莫美也遇到了這種尷尬嗎?想必比我當年幸運不到哪裏去。不然他何必弄個筆名呢?畢竟不是盛行文字獄的年代了。有人就曾替我惋惜:當初你用筆名寫作就好了。我聽罷莞爾。我想如果莫美的上司和同事們知道他這位寫官場的作家,就是身邊的某某,會怎麼想呢?有人只怕會倒抽一口涼氣的。莫美的小說太元色,太本真,太現實,也太殘酷了。爾虞我詐,疑忌猜嫌,紙醉金迷,失魂落魄,迷惘困厄,頓首無奈……種種況味直逼而來。他的有些小說,我幾乎不忍卒讀,感覺胸口堵得慌,卻又忍不住要讀下去,想看看莫美筆下呈現的生活底色到底如何。莫美本是條魁偉的漢子,可讀他的小說,我的眼前總游移着一位文弱的書生。這書生又總變換着兩種姿勢:俯視或者仰望。這種意象很怪。也許,莫美儘管肩負一官半職,卻永遠只能是書生本色,無法真正沉溺到官場裏面去,他憑着自己的良知,以俯視的姿態關注生活;可是現實無奈種種,他又是無法參透的,好比壁立萬仞,他只好仰望嘆惋。身為官人而要寫官場,最好是個地下工作者。我願意莫美做個好作家,因為中國的好作家畢竟不多;又願意莫美成為好官員,可別因為寫小說而誤了前程。魚和熊掌能兼而得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