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蝴蝶飛走，情難再續(1)

[29歲那一年，12月]有了回去的念頭之後，我卻始終都忙得無法脫身。一直到12月，才回到家鄉。回家的第一天，我在下午五點四十分的時候丟下了已經在準備晚飯的父母，一個人跑出去喝了很久的酒。我要了兩打百威啤酒，兩個冷盤兩個熱炒一份豆腐湯，獨坐在一家餐廳二樓最盡頭的雅間內安靜的吃喝着。那家餐廳的生意很冷清，整個二樓就只有我一個食客。我慢慢地喝着酒，感覺到了一種死一樣的寂寞。望了望狹小房間的四壁，竟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座墳墓之中，如同是一個孤獨的遊魂野鬼一般。我忍不住瘋狂的大叫了一聲，如鬼哭狼嚎。餐廳小妹聞聲連忙跑了過來，問我：“先生，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我慘然地一笑，輕輕地對她說：“沒什麼，我只是想試試這個房間的迴音效果好不好。”她有點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走了。我繼續喝着自己的酒，酒瓶子一個接一個的空掉了。當空酒瓶的數量達到8個的時候，酒意慢慢涌了上來。我不由自主的開始了回憶，往事一幕幕的襲上了心頭，從未淡忘過的舊情如奔流的黃河水般洶湧而來，終至泛濫，狂潮般的衝擊着我的靈魂。最後的最後，所有的回憶都凝固了，凝固成為一張畢生難忘的臉，那驚艷的紅顏如焰火般怒放，盛開在我久已荒蕪的心田。不覺中我已淚流滿面，輕輕地念着一個名字：茉莉。五分鐘的哭泣以後，我擦乾了眼淚，拚命地喝着剩下的酒，讓自己醉。酒醉的我睡了一覺，從六點五十分睡到了九點十分。醒來后喝了幾口茶，心頭忽然地湧起了一陣難言的狂燥。於是便出了那家餐廳。天空中飄着細雨，我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茉莉父母家附近的那一條窄巷，想去那兒走走。在這條窄巷中，我竟然邂垢了茉莉，我們擦肩而過。是啊，今天的她已經和我“對面不相識”了。望着她的背影慢慢走遠，牽着她的女兒走出了我的視線，我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懊悔與自責。她已經老了，老得再難以找到那怕是一分一毫記憶中的模樣。我的茉莉，我永遠的女神，她竟然真的已經老去了，如此之快的老去了。也許，去年我不應該棄她而去的。就算她在擁抱我的時候把我當成了張國榮那又有何妨？就因為我那一份小小的男人的自尊心，就丟下她一個人過着孤零零的黑色寂寞的日子。我是多麼的狠心啊！而如今，她情系半生無法忘懷的張國榮也走了，棄這塵世而去了。在這雙重的打擊之下，可憐的茉莉能不迅速的衰老嗎？她能不憔悴嗎？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罪無可赦。呆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我下定了決心：我要贖我的罪，我要用我的愛讓茉莉恢復往日那份非凡的靚麗，重新變得風姿楚楚，芳華絕代。第二天上午，我去找小慧。現在的小慧在一家博物館上班，我離開的日子裏依舊與她和風楊保持着聯繫，他們倆還有岳峰與茉莉都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心理上應該是已經有所適應的了，但是當小慧真的見到了一個嶄新的我的時候，卻依舊還是驚訝得很厲害，就正如同我見到了老去了的茉莉那樣的驚訝。是的，茉莉和我都發生了一種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的巨變。小慧笑了，她說：“這簡直就是在玩魔術嘛，想不到你王沙剛真能變成個樣子，真的跟唱片封套上一模一樣，哦，我買了你的唱片的，還不錯。”小慧去給我倒了杯水，我們在沙發上坐下，聊了一些近況，然後說到了茉莉，小慧說茉莉已經離了婚。我說：“小慧，昨天夜裏我偶然碰到茉莉了，她很憔悴，蒼老得厲害，整個兒的人一點兒生氣也沒有。現在的她正遭受着雙重打擊，除了離婚還有就是張國榮的自殺了，報紙上說有一些喜歡張國榮的女孩子也跟着自殺了，她們為自己的偶像殉情了。這麼多年你也知道的，茉莉喜歡張國榮絕對不在任何人之下，雖然說張國榮同性戀的事情讓她傷了心，難過了很久，嘴裏邊說不再喜歡他了，可是我感覺得到，其實在心裏面她依然是很在乎張國榮的，她根本就無法放下他。所以我有點兒擔心，我怕她也會像那些女孩子一樣一時想不開去做傻事。”小慧皺起了眉頭，她說：“我也不是不想勸她，可是每次找她她總是不跟我談這個，也不多談離婚的事。一見了面，要麼是拉着我去看電影，成龍，李連杰，楊紫瓊的武打片，荷里活的大片，馮小剛，葛優，徐帆他們的賀歲片，韓國的愛情片，什麼都看，甚至連哈利·波特都看，可就是不看張國榮。要麼，就讓我乾脆呆在她家裏我們一邊聽音樂，一邊打電腦遊戲。你知道她現在都聽些什麼音樂嗎？全是外國歌手的CD，她說她不聽中國人的了。反正她就是不跟我說張國榮，她說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她說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傻女孩了，張國榮是生是死，她已經不在乎了。”我也皺起了眉頭，為了茉莉而深深地憂慮着。我說：“她這個樣子明顯的有點不正常。”小慧說：“我也知道她的狀況有點兒不正常。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有些心魔只能夠靠她自己去解開。”心魔？我聽到這個詞語的時候心頭忽然的一驚。張國榮的確是茉莉的心魔，我也曾經這樣的說過。也許，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心魔吧，對我而言，茉莉就是我的心魔。在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會被心魔所困，苦不堪言。可是，到最後真的能夠解開心魔的人又能有幾個？我的情緒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我對小慧說：“的確，這個心魔只能靠她自己去解開，但是我們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呀！你已經盡了你的力，我也想盡我的力，我想要讓她感覺到幸福，感覺到快樂，感覺到生命的美好。幫幫我，小慧。”看着我的樣子，小慧笑了，她說：“也許是我們多慮了，說不定茉莉心裏面真的早就放下了這個心魔。但是，不管什麼心魔不心魔的，能讓她感覺到幸福和快樂總是好的。”我充滿了感激地望着小慧，覺得這一刻的她可愛極了，我伸出手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第二天傍晚七點半，我拿着一朵紅玫瑰，站在市中心廣場美麗的噴水池邊等待着茉莉。此刻小慧一定已經告訴了茉莉：小龍在廣場那兒等你，手裏拿着一支紅玫瑰在等你。茉莉，她會來嗎？我的心突然的開始狂跳了起來，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此時此刻，已經年近30的我忽然變得就好像是一個初涉愛河的少男。也許，這是因為我害怕，害怕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夜色漸漸的濃了，明月已在天穹。都市之夜已經是燈光燦爛，流光溢彩。遠遠的，我看到了茉莉的身影，她來了。站在噴水池邊美麗的燈火下的我眼中迅速的有了淚霧。遠眺着那個穿着大衣的，有些佝僂，有些缺乏生命力的女子，我真的是有點兒懷疑自己的眼睛。這果真就是茉莉嗎？怎麼此刻走在匆匆人流之中的她顯得如此的平凡，再也找不到當年那種鶴立雞群，艷光照人的感覺了呢？當年的茉莉是如此的出眾，哪怕是在千萬人之中，你也總是第一眼就發現了她。那時的她是無可爭議的最佳女主角，一顆閃閃發光的明星。此刻，這光芒怎麼就黯淡了，消失了，再也看不見了呢？我不禁想起了當年見到她時的情形。那時，她的美麗讓我震攝，震攝得無以復加。當年的我覺得，她猶如是一朵美麗的蓮，彷彿是帶着風，帶着霧而來的。我當時甚至已經產生了幻覺，覺得連季節都因為她的美麗而改變了，從寒冬變成了秋天，她來時，彷彿有秋風吹起，秋風起處，草木調零，街的兩旁落滿黃葉，一片蕭瑟景象。有霧，濃霧瀰漫在整個的空間裏，望向那些霧中的人影，但覺得亦真亦幻。而她，美艷無比的女主角茉莉，便在那亦真亦幻的世界中，在深秋的濃霧裏，蓮步款款，步入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