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張洢流下委屈的淚水,楊氏卻是氣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楊應期楊應全救不出來?那怎麽行,她是定國公夫人,身分尊貴,她不能有兩個因叛降反王被殺的兄弟,那樣的話她豈不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她這定國公夫人做得還有何意趣,連個娘家兄弟都救不了!
齊國公夫人忙把唐夢芙叫過去,「芙兒,兩家世交,以後咱們常來常往,不可生分了。」
她說著從手上取了一個鑲祖母綠的戒指給了唐夢芙,祖母綠顏色很正,綠得如同一汪春水。
唐夢芙想要推辭,「這太貴重了。」
齊國公夫人卻握住她的小手,不許她取下來,「好孩子,這是你應得的,你拿着吧。」
齊國公夫人目光帶笑,似有深意,唐夢芙小臉發燒。
唐老尚書雖曾和老定國公共事,可那也算不上真的世交,更不該給祖母綠啊。
太夫人也把唐夢芙叫過去,命人取過一對珍珠手鏈,「這珍珠晶瑩潔白,正襯你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膚色。好孩子,你看這珍珠閃着柔光,何等溫潤,女子正要溫柔圓潤才會美,才討人喜歡。」
太夫人說著話,有意無意的看了張洢幾眼。
她看不上楊氏,看不上張洢,但張洢是她親孫女,也是定國公疼愛的女兒,太夫人還是要為張洢說句話的。
太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要唐夢芙溫柔體貼的原諒了張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唐夢芙道:「珍珠在蚌殼裏不知熬過了多少個黑夜白天,才成長為如此晶瑩剔透的模樣,這怕不是只有溫柔圓潤便能做到的。太夫人所賜,我不敢收,我父親方才向定國公要的無非公道兩個字,我亦如此。」
唐夢芙拒絕了太夫人。
太夫人是什麽樣的身分,什麽樣的地位,被唐夢芙這小姑娘當眾回絕了,老臉登時漲得通紅。
舞陽侯夫人這做女兒的看在眼裏,自然為太夫人抱不平,淡淡的道:「唐姑娘年紀太小,過於天真,等你年紀再大上幾歲,便知道這世上公道二字最難,也最飄渺不實際。唐姑娘還是有什麽且拿什麽吧,實在些。」
「人證物證俱在,事實分明,侯爺夫人還說公道最飄渺不實際,這才是公道二字最難的原因啊。」唐夢芙笑道。
舞陽侯夫人頗為著惱,「你這孩子簡直……」她想說唐夢芙不知天高地厚,但想想齊國公的態度,再看看唐四爺那神色超然不理俗務的樣子,心中煩躁,話便沒說完。
楊氏掐了張洢一把。
張洢覺醒,竭力裝出委屈的模樣,「唐姑娘,我真的沒有想害你,就是想和你開個玩笑,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呀。」
唐夢芙微笑看着她,美麗的大眼睛如墨玉般晶瑩璀璨,「如果我沒有和你賭過棋,或許我會相信你的話,可我和你賭過棋,所以方才你說的話我半個字也不相信。張洢姑娘,你和我賭棋的時候連賭注都不曾準備,因為你堅信自己根本不會輸;丫鬟匆忙拿來石榴圖,你明知那是宋夫人的嫁妝,還是和我賭了,原因是一樣的,你堅信自己不會輸。因為相信自己不會輸,所以根本沒有留後手,這一切全是率性而為,那你今日的所作所為,誰會相信是無心的?你讓人偽裝小仙姊姊騙阿盒,又讓男子假扮丫頭,若只是開個玩笑,犯得着這樣大費周章?」
張洢臉色大變,柔弱委屈快要裝不下去了。
唐夢芙一步一步逼近了她,「讓我來猜猜你的真實意圖與謀算。你做出以上計謀,目的就是毀了我,對不對?當然了,你很愛惜自己,所以是不會讓自己有什麽損傷的。你假借蔣夫人的名義,就是為了嫁禍給她;之所以挑中阿盒這個傻丫頭,一則是因她人傻好騙,二則是因為她無父無母,無依無靠,所以她若意外身死,也沒人會認真追究,是也不是?」說到後來,她語氣轉為嚴厲,鏗鏘有力。
「你胡說,我才沒有……」張洢眼中閃過恐懼之色。
楊氏奮不顧身的撲過來抱住張洢,「你別血口噴人!我女兒不是那種心腸歹毒之人!哼,佛家有雲,心裏在想什麽眼裏就看見什麽,唐姑娘你心裏有惡,所以看世人皆惡!」
「就是,你自己心腸歹毒,就以為人人像你那般歹毒。」張洢嗚嗚哭了起來。
唐夢芙聽得很是稀奇,「參禪之人自是明心見性,見性成佛,可我等乃俗世中人,每天度日,怎會與參禪相同,定國公夫人對佛道如此不明了,最好帶着女兒到山中好好清修一番。」
楊氏和漲洢同時臉色慘白。
這個唐夢芙太過伶牙利齒,實在太可惡了,一個不小心讓她抓住把柄,她就想發落起堂堂國公府的夫人和千金小姐了!
定國公訕訕的道:「唐姑娘,彼此兩家是世交,定國公府也不能欺負你,一定要給你個公道的。阿洢就是爭強好勝了些,你賭棋贏了她,她氣不過,才想嚇唬嚇唬你,如此而已。」
「如果我能證明,張洢不是想嚇唬我那麽簡單,而是想要傷人、殺人呢?」唐夢芙正色問道。
定國公呆了呆,「斷斷不至於!阿洢若真敢殺人傷人,定國公府也容不得她了!」
唐夢芙又向太夫人、舞陽侯夫人等一一詢問,連同齊國公等所有在場的張家人皆異口同聲,「如果張洢果有傷人之心,一定嚴懲不貸!」
楊氏和張洢緊緊的抱在一起。
「阿洢,你沒有把柄落在唐夢芙手裏吧?」楊氏小聲問。
「沒有。」張洢茫然的搖頭。她能有什麽把柄落在唐夢芙手裏?不可能的事。
唐夢芙把阿盒叫了過來,臉色鄭重,「諸位請看看這個到我家傳話的憨丫頭,張洢之所以選中了她,一則是她傻,二則她無依無靠,事成之後滅口最方便。諸位請到張洢的幾個貼身丫頭房中搜一搜,看看有沒有斧頭、刀、劍等殺人之器……」
「天啊!」蔣夫人和舞陽侯夫人同時驚呼出聲。
張洢才十六、七歲,如果她這個年紀便存了故意行兇之心,這也太可怕了!
定國公膽子不大,臉都白了。
還是齊國公夫人和太夫人商量了,命得力的管事婆子到張洢的丫頭紫芝、靈芝、秀芝、青芝房中搜查,結果果然從靈芝的房裏搜出了一把斧頭。
這把斧頭一搜出來,張洢再會哭再會扮柔弱無辜也沒用了。
定國公面如土色,他真的是作夢也沒想到,女兒會狠毒到這個地步。
楊氏和張劼都傻了。他們倆也不知道張洢會這麽干,更不知道如此隱秘之事竟會被唐夢芙揭發出來。
張洢渾身顫抖,像看魔鬼一樣看着唐夢芙,恐懼到了極處,上牙齒和下牙齒不停打架,「你你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唐夢芙笑得無比自負,她是怎麽知道的?這件事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她方才乘車前來定國公府的途中曾小寐過一會兒,就在她小寐的時候,很奇怪的夢到了一個陌生丫頭的房間,床底下放着把鋒利的斧頭。丫頭的房間很講究,比平常人家的小姐住得還要好些,所以那把斧頭就更顯得突兀,讓人無法理解。
唐夢芙小寐之後醒來,前後推測,覺得那個丫頭應該是張洢的。張洢的計畫看似粗糙,其實也夠狠辣的,如果唐夢芙一時不小心真的跟着上了車,唐夢芙本人完了,之後再殺掉阿盒,嫁禍給蔣夫人,簡直完美。
齊國公命人審問丫頭靈芝。
靈芝雖對張洢忠心,張洢也許了她好處,但事情已經敗露,連齊國公都在,靈芝不敢再瞞,一一招了,「……阿盒把唐姑娘騙出來之後要將她支開,才方便行事,阿盒是要滅口的,她雖然傻,但力氣大,殺她也不是易事,姑娘將這件事交給我,我便從花匠那裏借了這把斧頭,準備見機行事……」
張洢呻吟一聲,軟軟的倒了下去。
楊氏淚如雨下,「阿洢是被冤枉的,她一定是被冤枉的……」她想要上前抱張洢,卻被沉着臉的定國公一腳踢開了,「事到如今,你還替她說話!」
楊氏一直很得定國公的寵愛,就算罰跪祠堂之後定國公和她略微疏遠,她也想辦法挽回了,沒想到兩人才重修舊好,張洢就闖了禍,定國公竟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踢了她。
她是國公夫人,是他的妻子,他竟然踢了她!
楊氏臉面沒了,心也碎了。
定國公如果不愛她了,她還活着做什麽?簡直想一死了之。
楊氏昏倒在地上,張劼忙上前抱起她,把她抱到一邊。
「唐姑娘,你太狠了。」張劼低聲道。
唐夢芙聲音溫柔,「是啊,我太狠了。張洢要殺我,我應該探過脖子送到她面前讓她殺,不讓她費力氣,這樣才善良啊!」
張劼被諷刺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