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5)

第六部分(5)

我上街買了些東西,把玲姐的家佈置了一下。客廳里放了一些鮮艷的氣球,有的是胖娃娃,有的是胖動物,高高低低懸浮着。我是金牛座的,就讓一頭氣球做的大牛斜掛紅緞帶,站在進門處的鞋櫃前伸出雙臂。紅緞帶上寫着:“熱烈熱烈歡迎阿胖回家!”阿胖,是湖邊那幾天裏啟用的新昵稱。餐桌上、茶几上、床上擺了一些巧克力和玫瑰,擺成了一行行字:“小天愛阿胖!”“阿胖愛小天!”諸如此類的肉麻話。梳妝枱上斜插了一支玫瑰,玫瑰旁放了一張字條:“這支玫瑰是專為你開的!”佈置之前,我參考了美國浪漫專家格戴克寫的一本書。有一些點子和肉麻話,還來自《魅力》雜誌里的專題《給愛情加分100招》。沒辦法,要從這個時候的我身上找浪漫,無異於從雞蛋裏挑骨頭。像很多男人一樣,一般情況下我寧肯把感情藏在心裏漚爛,也不輕易拿出來示人。我一般也不看浪漫書刊,覺得那是些小花招,小把戲。現在,我喜歡不喜歡那些小花招小把戲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喜歡的人喜歡不喜歡。格戴克說:女人的血管里流的都是浪漫。我應該相信他一回。浪漫工程完成後,我出去跑了半天業務,照例一無所獲。歡歡喜喜回到玲姐家中,我吃驚地發現,我佈置的東西都不見了。每個房間裏瞄一眼,都像沒被我佈置過一樣。玲姐不在家,如果不是梳妝枱上多了一根長頭髮,我簡直要懷疑她還沒回來過。捻起那根頭髮又去每個房間裏轉了轉,回到客廳長沙發上悶坐着,我能從頭髮上嗅到玲姐的氣味,我的腦袋裏一陣一陣地發懵。我當然不會真的認為我是在夢中佈置過這套房子的,但此時的感覺,又真的像從一場夢中一點一點醒過來一樣。我給玲姐打了個電話,才知道她還得在單位的賓館裏住幾天,繼續開會。關於那些氣球、鮮花和巧克力,她隻字未提。很多天後,我實在忍不住提了一句。不記得當時為什麼事我們又發生了爭執,我說:我一番辛苦和用心,你完全不放在眼裏,甚至不放在屋子裏。玲姐竟說:“你把家裏弄那麼亂,害我收拾了半天,累死了,那些小花招小把戲你還好意思說。”我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出去。我不希望我和玲姐之間的彆扭繼續鬧下去,我渴望玲姐溫暖柔軟的一面,但是,我不知道除了離開以外更好的辦法。玲姐從上海回來后,性情變得很厲害。幾次見面,常有冷冷的重重的話朝我摔過來。開始的時候我還要回她幾句,後來,我乾脆把這當成是又一節訓練課,練習一個男人應有的寬容和忍耐。有一天,我試圖講和,嘗試了格戴克的一招:“吵嘴的時候讓女人住嘴的最好辦法,就是吻她,用你的嘴勇敢地堵住她的嘴。”根本不管用,被她冷冷地重重地推開了。我對格戴克的信心一點一點落下去了,我對我自己的信心,也一點一點落下去了。我們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玲姐明明在北京,她也會在手機里說她在外地。好不容易見着了,不是她家裏有別人(一般是丁當或孫姐),就是她找借口很快出了門。長時間沒跟她在一起交談或演奏,那種滋味不說也是清楚的。可我也不願意表現得太下作,儘管那種滋味比去湖邊之前更不是滋味。跟玲姐鬧彆扭的那段日子,我經常睡不好覺,白天經常精神恍惚地在一幢幢大樓之間奔走。業務方面依然毫無進展。本來有幾家客戶願意進一步接觸的,但都給別的銷售員撬走了。那段時間銷售員之間互相撬業務,已經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同的公司之間互相撬,就是同一家公司不同的銷售員之間也互相撬。你去銷售部彙報某公司有意購買某某規格的通信系統,稍不留神,給另一個銷售員知道了,那筆業務基本上就不再是你的,除非你還有更狠的招數。更狠的招數,通常意味着更低的價格和人格。當這樣的較量發生在我和粘糊小妹之間時,我真的很痛心。她卻很無所謂的樣子,事後還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天哥,我請客。業務之內我們是對手,業務之外還是朋友。”我提醒她,那筆業務客戶要是發現她沒用原來承諾的配置,肯定會找她的。她依然很無所謂的樣子,說:“你啊,就是不開竅,眼看着別人撬走你到口的肥肉,真還不如我來撬。我做成了,可以請你,別人做成了,連句謝謝都沒有。”我承認她說的也有道理。我只是問她:客戶發現了怎麼辦?粘糊小妹忸怩了一陣,說別人問這個,她肯定不會說,既然我再三追問了,她只得告訴我。她說通常達不到承諾標準的配製不是埋在地下,就是封進了牆壁,不懂行的客戶一般不會發現的。就是相同型號的配製,也有正路子與水路子之分,壽命長短之分。況且水路子來的有些比正路子來的質量更好,有些壽命短些,但三兩年之內沒問題,過了保修期,讓維修部的人繼續賺錢就是了。我笑了,說:“你厲害你厲害。”她低下頭笑了笑,要我別諷剌她。她知道這樣做不好,但還是希望這些竅門能幫上我。我說,我下不了那個手。這件事沒有接着談下去,我不想做過多的評論,不想讓人覺得我在塑造自己的高大形象。我的形象一點也不高大,只不過比一般銷售員多讀了幾本書而已。我讀過的那些書,把我和那樣的事情隔開了一些。有時候,許可佳會打電話來提供一些業務信息。我會故意跟她擰着,不去她說的那些單位。一看是她的電話,我一般會說我很忙,待會兒再給她回過去。一會兒過後,我沒回過去她也不以為意。她幾次約我見面,我都沒答應。我已經總結了上兩次見面的教訓:每見一次,兩個人就稀里糊塗的走得更近了一些。對她,我大致上採用的是玲姐對我的冷處理方式。正因為如此,我心裏也常常同情許可佳,不願意說傷她的話。無論如何,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都是對另一個人的讚美,我覺得她沒有錯。錯的只能是我,我沒能夠正確應對。在找到比冷處理更合適的方式之前,對許可佳,我不敢再輕舉妄動了。一個周末的晚上,玲姐忽然問我,要是我確實不喜歡許可佳,另外介紹一個好不好。我不知道玲姐是在試探我,還是在說真的。不論是哪一種,她能這樣心平氣和地提到許可佳的名字,都讓我有一點高興。此前一兩天,她對我的態度已經有一些好轉。見到了我,會拿我又黑又瘦的模樣淡淡地開一兩句玩笑。有時候我在電話里咳嗽一聲,她還會問我是不是感冒了。我坐在沙發上,心裏盤算着是不是藉此機會跟她商量一下,怎麼把我跟許可佳的事情做個了結。我先把我對許可佳的看法告訴了玲姐,我盡量說出我的真實看法。許可佳不是一個讓我討厭的女孩,許可佳是一個不錯的女孩,但是,我對她沒有那種感覺,跟她做一個普通朋友可能會很不錯,諸如此類。正說著,座機電話響了。聽得出來,給玲姐打電話的是一個姓易的男人。玲姐給這個姓易的男人打電話時,聲音親昵,臉上有笑容,手上有動作,嘴上還不停地喊着老易老易。我從來沒見過她跟另一個男人打電話時這樣,不由得疑心大起:這人跟她什麼關係?她為什麼要在電話里熱呼呼地問起他的飲食起居等等?接下來,心裏酸溜溜的,就開大了電視機音量,嘴裏還發出了一些小動靜。玲姐在嘴邊豎起一根手指頭朝我噓了一聲。我立刻覺得胸中鬱悶無比,肚子裏彷彿脹滿了可燃氣體。我努力忍耐着。玲姐打完電話,過了幾分鐘,我才問那個人是誰。玲姐笑了一下,反問我:“你是要我說真話呢,還是說假話?”我說:“當然真話,騙來騙去又有什麼意思?”她淡淡地說是上個星期,單位里的同事給她介紹的男朋友。我腦子裏閃過了一道白光,像電線短路了一樣。我馬上把前些日子玲姐對我冷淡和這個老易聯繫在一起。我虎地站起,摔門而去,整幢樓都搖晃了一下。外面下着小雨,天氣真是會附和我的心情。我跑出小區院子,才感覺到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又跑過一條巷子,走進一家服裝店,買了套衣服換上,然後去旁邊的小酒館裏喝了一通酒。平時我不怎麼喝酒,這幾個月來還只是在許可佳的家裏陪她父親喝了兩杯。坐在小酒館裏,我希望酒精能化掉心裏的怨氣和怒氣。這天喝得有點多,心裏卻越來越明白,對自己的處境看得越來越清楚。從法律上講,我無權干涉一個單身女人的婚姻大事。從個人感情上講,我覺得自己是個懦夫,只知道跑。這個時候怎麼能跑?調查調查老易,搞搞清楚競爭對手,想想致勝策略才是正事。從小酒館裏出來,在天橋上看見兩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濕衣服貼着單薄的身體,披頭散髮站在雨中抓着欄杆衝著街上的車流喊叫着。具體喊什麼我腦子裏沒空地方去記憶。但她倆被一股莫名的激情抓住的樣子感染了我。我相信,多年後她倆一定會興緻勃勃地回想起雨中的這一幕。我決定讓她倆的回想里多一個同樣被激情抓住的小夥子,我也抓着欄杆衝著車流喊了一陣。我喊的是:啊!啊!啊!我喊不出更多的字,一切已經放進這一個字裏了。星期一,我買了一隻大風箏,走到玲姐單位的辦公樓前放起來。大風箏上拖着兩條大紅綢,一條紅綢上用黃油漆寫着:“阿胖,我愛你!”另一條上寫着:“阿胖,嫁給我!”調整好風箏的高度與位置后,我給玲姐打了個電話,讓她走到窗前往外看一看。一會兒,玲姐說:“我馬上下樓,請你別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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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回想一個比我年長的女人(完全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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