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玉林宴飲
呂源寫了什麼?
他只寫了六個字:“變革更新之人。”
他沒有寫更多的東西,但是在當初會試的那份答卷上,已經展現了他的能力。
會試的卷子上,裴源八股文寫得最好,呂源八股一般,走遍全國上下的經歷卻讓他答得附加題十分出色。
這兩人,方艷之前就已經決定要錄用,只是李甲是個意外。
他會試成績並不算得上太出色,確實也是中人之姿,年齡大了,才終於苦苦熬出了一個進士職位,但是在殿上一番問答,讓方艷深深佩服。
高薪養廉是自然要的。
千里當官只為財,不給夠薪水,手段如何酷烈,都不能阻止上上下下成體系的貪墨。
就像是前世軌跡中的朱元璋。
而除了這三人之外,殿上的百餘人左右各有長處,讓方艷心生歡喜。
“只是這次狀元郎和探花郎似乎有些緣分,都以源為名,豈不是妙哉?”
呂源聞言看向裴源,笑道:“聽陛下這麼說來,想必臣是要和探花郎多多親近了。”
裴源垂頭不語。
方艷搖頭微笑:“狀元郎自己拿主意就是。”
她拍拍手,放鬆道:“三甲已定,這殿試也就結束了。折騰到現在,想必諸位愛卿也是腹中空空,朕在玉林園中設宴,宴飲新科進士,絕不能讓你們餓着肚子回去。”
說罷,她起身離開了。
“恭送聖上——”
太監高聲叫道。
殿試之後設宴宴飲新科進士,順便籠絡人心,是一直以來的慣例。
方艷回到乾宮中小睡了一會兒,恢復了下精力,才又往玉林園過去。
她不能去得太早。
去得太早,這百餘名同科進士並不熟絡,氣氛也尷尬,她想着宴飲過了一半再去比較好。
此時的玉林宴中。
前三甲一向是會被重重包圍的重點人物,只是他們之間也有區別的,人們往往愛慕年少天才,而並不佩服和比他們大了多的人與自己取得了同樣的成就。
因此圍着裴源問東問西的那些人遠遠多於圍着李甲的人。
若不是李甲勉強也稱得上一聲人情練達,對自己的道德要求也十分嚴格,恐怕就會陷入到嫉妒中去。
但是這種情況在呂源自表身份之後,就被打破了。
“呂兄,在下是不是曾經在睿王府中見過你?”
這是比較溫和的。
“狀元郎,這玉林園風景秀美,又恰逢一代盛世,吾等作詩相和如何?”
這是不那麼服氣,想要考較他的水平的。
呂源風度翩翩微微一笑,如果連這點問題都處理不好。他直接跳進旁邊的池子裏淹死,少丟些人比較好。
自然道:“好啊,這位兄台,你先請。”
心中不服的人是很多的,裴源那裏明裡暗裏的輕蔑和擠兌也並非沒有,只是他並不在意,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喝酒吃菜,有人過來就應付兩聲而已。
李甲在他旁邊,也是儘可能的低調。
“聖上駕到--”
只聽一聲高唱,哄然的園中瞬間安靜了下來。
玉林園是皇家用作宴會的頭一個氣派之地,輕靈秀美是不必詳細說的。
四處的樹木是極為俊秀的,雖是深秋,因為引了天然的溫泉,居然也開着些春夏季節才開的花朵,紅艷艷、綠油油。
深紅翠綠,極為艷美。
只是在方艷盛裝出場的時候,她比這園林錦繡要美得多。
她皮膚白皙,身形柔美,此時換了一身輕薄的長衫,沒有太過鄭重,看起來就平添了幾分平易近人。
大太監小宮女給她打着扇子,又有十幾號人浩浩蕩蕩地跟着她。
僕人們前來撤下園中已吃了一半的宴席,換上另一份同樣的菜式。
早已等候在不遠處,流水河邊的樂師們奏起了手中的箜篌琵琶之類,仕女和士人們應聲起舞。
新科舉子們肅穆而立,長期很久之前流傳下來的歌謠。
歌聲迴繞盤旋在寬闊的露天園林中,久久不散。
這是眾所周知的儀式,早有人教導過他們,按流程走下來,心中憑空多了幾分肅穆和敬重。
再抬起頭看着不遠處的女帝,心中再也沒有輕浮的心思,只是敬畏。
方艷雙手下壓。
“今日是個好日子,國家得到了各位賢才,當滿飲一杯。”
她含笑舉起手中的玉白色的杯子,飲下一口釀過十八年的櫻桃酒。
呂源率先端起身前的酒杯,陪她共同飲上一杯。身後的眾人連忙跟上。
方艷又拿起另一個杯子,這杯子卻居然是墨綠色的,杯中橙黃色的米酒散發著微光。
“諸位苦讀多年,金榜題名,也是幸事,當滿飲一杯。”
她徐徐飲下杯中的酒液,拿起另一個透明的琉璃杯子,杯中暗紅色的葡萄酒液看起來如同紅色的寶石。
“日後請諸君盡心竭力,為我朝百姓盡情揮灑自己的才能。朕為此再飲一杯。”
她喝下杯中的葡萄美酒,含笑望着園中肅穆而立的士子。
“三杯已盡,朕要說的話也已經說了,不打擾諸位交流感情。玉林園景物天成,好酒好食好風景,諸位可以盡歡。”
說罷,起身而去。
直到她帶着一行人連背影亦看不見了,才終於有人喃喃一聲打破了沉默:“陛下風姿過人。”
一片附和聲響起。
呂源警惕地看過去,是曾經在會試之前,某個宴會上見過的。
只是很快,話題就從方艷身上轉開了。
這裏大庭廣眾,妄議尊者很容易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還不如與未來的同僚們聯絡感情是正經。
官場之上最牢固的關係,除了同鄉便是同榜。
這裏的百餘人未來都將是他們在官場上通行的助力。
呂源打發走身邊的閑雜人等,坐過去到裴源和李甲身邊。
正要前來打幾個招呼的眾人遠遠地看見他們有事要說,識趣地停住了腳步。
“在下呂源。”
他拱手行禮。
“在下姓裴。”
“老夫姓李名甲。”
在殿上之時雖然知曉了彼此的名號,此時卻還是鄭重其事地互相自我介紹。
呂源隨手拿起一杯酒啜飲着:“李兄去了吏部,裴小子想必要去兵部,我嘛,想必是要去禮部的了。我們三人同榜也是緣分,日後還需多多關照。”
裴源雖然點了探花,他想供養的人卻再也不見了。
他淡漠地問道:“新科進士當去翰林,怎麼兄台你如此篤定。”
早有人猜測呂源曾經和陛下見過,難道是陛下透了口風?
呂源微微一笑:“此時不同往日,難道兩位以為自己不去翰林,在官場中就運轉不開嗎?”
自然沒有人會認為自己資質駑鈍,必須得去翰林熬上個三年才正經為官。
李甲倒了一杯茶:“狀元郎說的不錯,也是老夫遇上了好機緣,你們都還年輕,自然是不怕苦熬的,不瞞你們,老夫這個年紀,連酒都喝不得了,若是再去翰林,只怕還沒有大展宏圖就先歸西了。”
呂源喜他豪爽,茶對酒喝了一杯。